二、风雨夜

二、风雨夜

修渠人初到工地,面对的第一个困难是没有住房。

工地在峡谷之中,周围除了荒无人烟的河滩,便是高耸如屏的山峰。来得早的,能寻到几间刚起过粪的牛棚驴圈,算是幸运。多数人只能露天宿营,打地铺。崔方带着大家来到一片撂荒的豆地,指点着说:“就近割些茅草,作铺草,搬来石头,垒成方形。”于是,久长负责分工,割草的割草,搬石的搬石,一顿饭工夫,大通铺侍弄好了。

山里的天黑得早,太阳刚落山已是一片昏暗。久长吃到了工地上第一顿饭。小米稠饭,掺着白萝卜条和蔓菁疙瘩,这是他一年来吃得最饱最香的一次。身边的人,有的激动得喜形于色,端碗的手不停地颤抖,盛了一碗又一碗。有的明显吃撑了,饭后拍着肚子,绕着厨房旁边的坡岗遛弯子。谁也没想到,在村里的大食堂肚子都填不饱,渠上居然有这么好的待遇。久长想,有了吃的就有了力气,有了力气,哪有干不成的事情!

一顿饱饭过后,每个人身上都热乎乎的。周围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打着饱嗝回大通铺,摊开被褥,钻进被筒,可以暖暖和和地睡上一觉了。身下的蒿草松软而舒适,窸窸窣窣,散发出浓浓的艾草味道。此时此刻,铺的地,盖的天,一点不假。睁开眼,漆黑的夜幕里,星宿在挤眉弄眼;闭上眼,鼻尖冰凉,能听到寂静的空气里刺刺的声音。前半夜鼾声此起彼伏,后半夜就被冻醒了,只能把头缩在被子里打哆嗦。于是,有人开始议论:

“给上边说说吧,这漫野地没法睡啊!”

“几天下来就会毁了身体。”有人附和。

“这算啥!大炼钢铁时,下大雪,我们就睡在棉花地里。”久长翻了个身说。

两天后,营部运来十几张竹席,有新有旧,有大有小,据说是县直机关的干部捐献出来的。人们高兴极了,在地铺四周栽起木桩,将席子围成大棚。棚子很严密,虽是大通铺,但四围和头顶有了遮挡,好歹像一座房子了,大家很满意。不料,没过数日麻烦又来了——席棚难挡风雨。

这天深夜,狂风大作,席棚外传来树枝碰撞声和天际呼呼的怪吼,沙土从席缝钻入,吹得大家灰头土脸。一个个正迷瞪着,忽听“呜”一声,席棚被掀起大半,有人赶忙爬起来捂按席子,并用绳子绊住,下面绑上石头,才算完事。忙碌过后已是夜半,刚躺下迷糊着,雨来了,好像整个席棚都在滴水,外面大下,里面小下,真是防不胜防,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大家只好把被子卷成卷儿,戴上草帽,缩成一团,坐在被卷上打盹。

住宿成了问题。各大队反映到营部,营部反映到指挥部,最后指挥长表态:没有住房,也没有时间盖房,谁的问题谁解决。营长开会时瞪着眼说:“咋解决?只有等老天爷睁眼了!”

这天晚上,已是后半夜,久长正在熟睡,忽听有人喊:“水泡了!水泡了!”席棚里顿时炸了窝,个个光着屁股,卷起被褥背在肩上,只见那洪水从席棚口奔涌而入。久长让大伙找来锨、,用土挡水,在慌乱中度过了又一个风雨之夜。

天亮时,雨住了。民工们打着哈欠疲惫地走出席棚,在周围的树间拉上铁丝绳,晾晒湿漉漉的被子、褥子、床单、衣服。然后,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匆忙向工地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