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特曼《草叶集》诗歌选译及解说
洪振国
沃尔特·惠特曼以他精心创作的《草叶集》享誉世界。该诗集1855年初版时虽然只有短短的12首诗，但在美国引起了轩然大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受到攻击、诋毁和谩骂，但也有赞扬之声，并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理解和支持。该诗集多次再版，内容不断充实，直至1892年作者逝世前共再版了九次，诗歌增加到四百多首。《草叶集》出版后不几天，爱默生就写信表示赞扬与祝贺。他说：“我发现这是迄今美国出版的最具非凡才识和智慧的作品。我极为惊喜，我发现无以伦比的事物写得无以伦比地好，就像它们本来应该的那样……我在你伟大事业开始之际祝贺你。”〔1〕在威廉·罗塞蒂的帮助下，《惠特曼诗选》1868年在英国伦敦出版，受到桂冠诗人丁尼生的赞赏。惠特曼的朋友威廉·奥康纳1886年告诉惠特曼，说他“被评论者认为是当今最伟大的美国本土诗人”。〔2〕海伊·肯纳在论及威廉斯时也说惠特曼的《草叶集》是美国诗歌的一座高峰。
一百六十多年过去了，评论界从不同的角度、不同方面对惠特曼展开评论，认为他是民主诗人、革命诗人、民族诗人、未来诗人、美国现代文学的先驱等，也有从诗歌形式、自由诗体、语言风格、象征手法等方面进行分析评论的。常耀信先生在他2008年撰写的《美国文学简史》（英文版）中说的“美国现代诗人如T.S.艾略特和庞德，若无惠特曼也就不能成其为现在的他们”〔3〕是有道理的。庞德曾说：“当我写东西时，我发现自己在使用惠特曼的韵律、节奏。”〔4〕他还说：“读一个人的作品（指惠特曼的作品），明知他的技巧不像我的，却很容易就把它们做成是我的，这是件极妙的事（agreatthing）。”〔5〕惠特曼影响了庞德，还影响了威廉斯、克莱恩、桑德堡、金斯堡等一大批美国现代诗人，使美国诗歌迅速崛起并引领潮流。1922年，鲁迅在他主编的《奔流》杂志上刊登了金溟若先生翻译的《草之叶》，并称赞他“勇敢地完成了这工作是很不易得之事”〔6〕。惠特曼的诗从五四运动时期进入中国，他是“迄今为止对中国新诗影响最大的一位美国诗人”〔7〕。《草叶集》影响了中国众多的现代作家，如郭沫若、田汉、闻一多、何其芳、艾青、徐迟等，其中郭沫若的《女神》就是以惠特曼为榜样而写的。
笔者选译了《草叶集》中10首认为有代表性的短诗同读者一起欣赏，以期能窥见该诗集的一些特点。
1.One's-Self I Sing
One's-self I sing，a simple separate person，
Yet utter the word Democratic，the word En-Masse.
Of physiology from top to toe I sing，
Not physiognomy alone nor brain alone is worthy for the Muse，I say
The Form complete is worthier far，
The Female equally with the Male I sing.
Of Life immense in passion，pulse，and the power，
Cheerful，for freest action form'd under the laws divine，
The Modern Man I sing.
1.我歌唱一个人的自身
我歌唱一个人的自身，歌唱单个的人，
然而要说出“民主”这个词，“全体”这个词。
我歌唱从头到脚的生理学，
不单纯是外貌和头脑配得上缪斯，
我说整个形体更值得歌咏，
我歌唱女性与男性平等。
我歌唱现代人，
对生活无限热情，充满激情和力量，
合乎神圣的法则，因最大的自由行动而快乐。
《铭言集》共有二十四首诗，是写在卷首的题词，是全诗集的总纲，从中可以窥见全诗集的主要思想内容及艺术特点。《我歌唱一个人的自身》是《铭言集》中的第一首诗，告诉我们诗人主要是写人、写现代人、写女人和男人、写男女平等，是用民主思想和站在全人类的立场来歌唱人的伟大和力量，歌唱自由、平等和博爱的。除了赞美人的思想和智慧，他要从生理学即科学的角度来赞美人的形体，认为人体是更加值得赞美的。惠特曼是第一个赞美物质和人的形体的诗人。
2.I hear America Singing
I hear America singing，the varied carols I hear，
Those of mechanics，each one singing his as it should be blithe and strong，
The carpenter singing his as he measures his plank or beam，
The mason singing his as he makes ready for work，or leaves off work，
The boatman singing what belongs to him in his boat，the deck-hand singing on the steamboat deck，
The shoemaker singing as he sits in his bench，the hatter singing as he stands，
The wood-cutter's song，the ploughboy's on his way in the morning，or at noon intermission or at sundown，
The delicious singing of the mother，or of the young wife at work，or of the girl sewing or washing，
Each singing what belongs to him or her and to non else，
The day what belongs to the day—at night the party of young fellows，robust，friendly，
Singing with open mouths their strong melodious songs.
2.我听见美国在歌唱
我听见美国在歌唱，唱着各种赞美欢乐的歌，
我听见机械工人在歌唱，每个人唱自己认为是快乐、铿锵有力的歌，
木工在丈量木板或横梁时唱他自己的歌，
泥瓦工在准备上班下班时唱自己的歌，
船工在船上唱属于他自己的歌，水手在汽船甲板上唱自己的歌，
鞋匠坐在凳子上唱，制帽人站着唱，
伐木工、犁田小伙晨早开始工作时一路唱，午间休息时唱，日落收工时唱，
母亲或年轻的妻子工作时，女孩在缝补浆洗时唱着甜美的歌，
每个人都在唱属于他或她自己而不属于别人的歌，
白天唱白天的歌——夜晚一群年轻人，强壮、友善，唱属于夜晚的歌，
放声高唱他们铿锵有力又悦耳的歌。
这是《铭言集》中的另一首诗，是一首对劳动和劳动人民的赞歌。惠特曼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只受过五年正规教育。他当过学徒、排字印刷工人、木匠、乡村教师、办公室工作人员、记者、编辑。他酷爱学习，博览群书，自学成才。他对劳动人民有着深厚的感情，看到他们无限的创造力和对国家的贡献，因此讴歌他们，表现了他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19世纪30—60年代，美国工农业迅速发展，基本上实现了工业化，资本主义处于上升阶段，诗人对国家和未来充满信心，表现了他的乐观主义精神。
3.Song of Myself（1）
I celebrate myself，and sing myself，
And what I assume you assume，
For every atom belonging to me as good belongs to you.
I loafe and invite my soul，
I lean and loafe at my ease observing a spear of summer grass.
My tongue，every atom of my blood，form'd from this soil，this air，
Born here of parents born here from parents the same，and their parents the same，
I，now thirty-seven years old in perfect health begin，
Hoping to cease not till death.
Creeds and schools in abeyance，
Retiring back a while sufficed at what they are，but never forgotten，
I harbor for good or bad，I permit to speak at every hazard，
Nature without check with original energy.
3.自己之歌（1）
我赞美我自己，歌唱我自己，
我担载的，你也担载，
因为属于我的每个原子，也同样属于你。
我闲游并邀灵魂同游，
我安闲游荡，俯身看一片夏草。
我的舌头，每滴血的原子都由这泥土、空气形成，
父母生我在这里，同样父母为其父母生，其他人为他们的父母生，
我现在三十七岁，身强力壮，开始歌唱，
希望永不止步，直至生命结束。
搁置宗教教义和学派争议，
暂且退后，对如其所是满意，但绝不忘记，
我包容善或恶，不管如何，我允许
用最原始的活力述说自然，永不停止。
《自己之歌》是惠特曼1855至1892年间的作品，是《草叶集》中最长的诗，共52首1346行，经过反复修改，包含了作者的主要思想，也是诗集中最重要的诗之一。这里选择了其中的第1、10、48、52共四首，包含了集中几个重要主题和思想：①物质与精神，理想与实际，灵魂与肉体的一致与统一。②真理最能从观察自然中获得。③上帝无处不在。④生命不因死亡而终止。⑤无论财产和社会地位怎样不同，男女都是平等的。⑥任何经验，无论大小都对人的成长有帮助。第一首诗一开始就指出人的自我与其他所有人的自我一致，人人平等，四海之内皆兄弟。灵魂与我同游、同在，灵魂到底是什么，可能不单纯指思想和精神而指上帝，爱默生的宇宙之超灵，表现了作者的神秘唯心主义的一面。小草和泥土具有象征意义：草象征芸芸众生，我们“来自尘土，回归尘土”，成小草而获得新生，暗含了作者生死轮回的观念。诗人包容善恶是受了万物精神平等、普遍人性论的思想影响。诗人如此述说自然，表明他是崇尚自然的。
4.Song of Myself（10）
The runaway slave came to my house and stopt outside，
I heard his motions crackling the twigs of the woodpile，
Through the swung half-door of the kitchen I saw him，limpsy and weak，
And went where he sat on a log and led him in and assured him，
And brought water and fill'd a tub for his sweated body and bruis'd feet，
And gave him a room that enter'd from my own，and gave him some coarse clean clothes，
And remember perfectly well his revolving eyes and his awkwardness，
And remember putting plasters on the galls of his neck and ankles；
He staid with me a week before he was recuperated and pass'd north，
I had him sit next me at table，my fire—lock lean'd in the corner.
4.自我之歌（10）
一位逃亡的黑奴来到我的住屋，并在屋外停留，
我听见他的动作弄得柴堆上的树枝噼啪作响，
透过半掩半开的厨房门，我看见他筋疲力尽、四肢无力，
我走到他坐的木头旁，带他进屋，保证他安全，
我倒了满满一桶水，让他擦洗汗流浃背的身子和受伤的脚腿，
腾给他一间从我房间进入的房，给了他几件干净的粗布衣裳，
我清楚地记得他转动着双眼和局促不安的神情，
还清楚地记得给他的颈子和脚踝涂上药膏，
同我住了一周，他恢复了健康，就去了北方，
用餐时，我总让他坐在我身旁，角落里倚放着我的火枪。
惠特曼反对蓄奴制，所以废除蓄奴制和停止内战是他诗歌的重要主题，这在他的《桴鼓集》和《林肯总统纪念集》中都有表述。美国内战前，美国南方种植园的黑人奴隶受到非人的待遇，大量逃往加拿大和美国北方自由州，但大多数人都被抓获或被击毙。按照美国南方的法律，包庇、窝藏逃亡者是有罪和要受到惩处的。惠特曼不仅同情黑人，反对种族歧视和种族迫害，而且不顾危险保护逃亡的黑奴，除给予热情接待，还准备好枪支以备不时之需，表现出了一个勇敢战士的高大形象。
5.Song of Myself（48）
I have said that the soul is not more than the body，
And I have said that the body is not more than the soul，
And nothing，not God，is greater to one than one's self is，
And whoever walks a furlong without sympathy walks to his ownFuneral drest in his shroud，
And I or you pocketless of a dime may purchase the pick of the earth，
And to glance with an eye or show a bean in its pod confounds the Learning of all times，
And there is no trade or employment but the young man following it may become a hero，
And there is no object so soft but it makes a hub for the wheel'd universe，
And I say to any man or woman，Let your soul stand cool and composed Before a million universes.
And I say to mankind，Be not curious about God，
For I who am curious about each am not curious about God，
（No array of terms can say how much I am at peace about God and about death.）
I hear and behold God in every object，yet understand God not in the least，
Nor do I understand who there can be more wonderful than myself.
Why should I wish to see God better than this day？
I see something of God each hour of the twenty-four，and each morning then，
In the faces of men and women I see God，and in my own face in the glass，
I find letters from God dropt in the street，and everyone is sign'd by God's name，
And I leave them where they are，for I know that wheresoe'er I go
Others will punctually come for ever and ever.
5.自我之歌（48）
我说过灵魂不比肉体更优越，
我也说过肉体不比灵魂更重要，
对人而言，没有事物，包括上帝，比自己更伟大，
百步行，不带同情，是穿着寿衣向自己的葬礼进行，
我或你身无分文可购买世上所选精品，
瞥上一眼或显示豆荚中的一粒豆子就迷惑住所有年代的学问，
没有年轻人从事的行业或工作不能成为英雄，
没有柔软之物不能成为旋转宇宙之中心，
我对男人或女人们说，要让你们的灵魂
在大千世界保持泰然和冷静。
我对人类说不要对上帝好奇，
因为我对人人好奇，对上帝并不好奇
（无需大串词语才能说我与上帝和死亡多么和平）
在每件事物，我听到、看到上帝，然而对上帝，我却全然无知，
我不知道有谁比我更神奇。
干吗要想比现在更清楚地看到上帝？
二十四小时中的每小时、每一刻，我多少能看见上帝，
在男人或女人脸上，我看见上帝，在镜中我自己的脸上，我看见上帝，
我发现投在街上来自上帝的书信，每封都有上帝的签名，
我把它们留在原来的地方，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
永远有其他来鸿准时降临。
在这首诗里，惠特曼还是在歌颂人。人为万物之灵，如莎士比亚所说的人是“万物的灵长，宇宙的精华”。惠特曼认为人是有神性的，人比上帝还要伟大，对上帝有什么好好奇？我们人本身就够神奇的。他认为人有我和灵魂两部分，即身体和灵魂，也就是灵与肉两部分。这两部分是同等重要的，身体包裹着灵魂，灵魂通过身体而得到表现和反映，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这对宗教认为肉体低贱、丑陋是有力的批判。他的这一思想在《亚当的子孙》和《芦笛集》中有详细的表述。〔8〕
6.Song of Myself（52）
The spotted hawk swoops by and accuses me，he complains of my gab and my loitering.
I too am not a bit tamed，I too am untranslatable，
I sound my barbaric yawp over the roofs of the world.
The last scud of day holds back for me，
It flings my likeness after the rest and true as any on the shadow'd wilds
It coaxes me to the vapor and the dusk.
I depart as air，I shake my white locks at the runaway sun，
I effuse my flesh in eddies，and drift it in lacy jags.
I bequeath myself to the dirt to grow from the grass I love，
If you want me again look for me under your boot-soles.
You will hardly know who I am or what I mean，
But I shall be good health to you nevertheless，
And filter and fibre your blood.
Failing to fetch me at first keep encouraged，
Missing me one place search another，
I stop somewhere waiting for you.
6.自我之歌（52）
一只斑驳的苍鹰猝然降落附近，把我指控、埋怨，
说我四处游荡，高谈阔论。
我毫不驯服，也很难搞定，
我在世界的屋脊之上，发出粗狂的叫喊声。
疾飞的最后之日对我停步，
它把我长眠后的肖像，像对所有人一样，
扔在幽暗的旷野之上，
它诱我化作烟雾和薄暮。
我化为空气离开，对逃跑的太阳抖动我的卷发，
在旋风中播洒我的血肉，把它装在丝绸皮袋中，任其漂流。
我把自己馈赠给泥土，从我喜爱的小草获得新生，
假如你还需要我，就在你的鞋底把我找寻。
你很难懂我或我说的什么，
但无论如何，我有益于你的身体，
我会净化、增强你的血液。
开始找不到我，不要泄气，
一处找不着，再到其他地，
我在某处等着你。
这是《自我之歌》中的最后一首诗，有点像是一首告别世界，交代后事的遗嘱。诗人首先指出，对于有些人对他和《草叶集》的指控和埋怨是错误的，他不能苟同与屈服，而且要把他的思想、观点站在最高的地方，向世界宣布，发出呐喊，表现了诗人不屈的战斗精神。
这首诗讲生死，认为死并不可怕，死不等于一切灭亡，死后生命仍以某种形式存在。他死后，读者仍可以在某处、在他的著作里找到他，这个说法是对的。但诗人受印度教生死轮回的影响认为人死后可以新生，也表现了他神秘主义的一面。
7.Miracles
Why，who makes much of a miracle？
As to me I know of nothing else but miracles，
Whether I walk the streets of Manhattan，
Or dart my sight over the roofs of houses toward the sky，
Or wade with naked feet along the beach just in the edge of the water，
Or stand under the trees in the woods，
Or talk by day with any one I love，or sleep in the bed at night with any one I love，
Or sit at table at dinner with the rest，
Or look at strangers opposite me riding in the car，
Or watch honey-bees busy around the hive of a summer forenoon，
Or animals feeding in the fields，
Or birds or the wonderfulness of insects in the air，
Or the wonderfulness of the sundown，or the stars shining so quirt and bright，
Or the exquisite delicate thin curve of the new moon in spring；
These with the rest，one and all，are to me miracles，
The whole referring，yet each distinct and in its place.
To me every hour of the light and dark is a miracle，
Every cubic inch of space is a miracle，
Every square yard of the surface of the earth is spread with the same，
Every foot of interior swarms with the same.
To me the sea is a continual miracle，
The fishes that swim—the rock—the motion of the waves—the ships with men in them，
What stranger miracles are there？
7.奇迹
噢！谁特别重视奇迹？
对我而言，除了奇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
无论我行走在曼哈顿的街道，
还是一眼越过楼房的屋顶朝向天空，
还是光着脚沿着海滩边缘蹚水，
或是在林中的树下站立，
或是白天与我爱的人交谈，或夜晚与所爱的人同床共眠，
或与其他人同桌进餐，
或乘车望着对面的陌生人，
或观察蜜蜂夏日午前在蜂房周围忙个不停，
或看见牲畜在田间野岭放牧吃草，
看见鸟儿或昆虫在空中飞舞，美丽可爱，
观日落美景或看静谧、明亮，闪闪发光的星星，
或看春天里一弯纤细精美的新月；
这些和其他的，所有这一切，对我而言都是奇迹，
它们彼此关联又泾渭分明，各居其位。
对我而言，白天黑夜，每一刻都是奇迹，
每一立方英寸空间都是奇迹，
地面每平方码展现同样的东西，
内陆每英尺充满奇迹。
对我而言，大海是奇迹的继续，
游鱼、岩石、浪涌、载人的船只是奇迹，
难道还有奇迹比这些更神奇？
惠特曼重视奇迹，他认为奇迹并不在那些稀奇古怪、高不可攀的事物中，而在于平凡的人的生活和事物中。神奇、伟大来自平凡，就像英国诗人布莱克所说的“一颗沙粒看出一个世界/一朵野花里一个天堂”。这首诗首先写人的日常生活，如同朋友逛街、坐车、吃饭、睡觉都是美好的，都是奇迹，因为人本身是奇迹，人能创造奇迹。另外，自然界是奇迹，动植物、日月星辰、陆地海洋是奇迹，自然给我们提供物质和精神粮食、制造奇迹。什么是奇迹？奇迹就是那些想象不到、不平凡的事。惠特曼认为探索未知永无止境。他还认为人和自然背后都是有精神和灵魂的，这精神和灵魂是奇迹，他所重视和探求的也正是这个奇迹。
这首诗体现了诗人特有的平行、重叠，以行为单位，不跨行等特点。全诗只用了一个句号，像一个人在滔滔不绝地即兴演说，表现思想意识的流动，一气呵成，气势磅礴。
8.I Sit and Look Out
I sit and look out upon all the sorrows of the world，and upon all oppression and shame，
I hear secret convulsive sobs from young men at anguish with themselves，remorseful after deeds done，
I see in low life the mother misused by her children，dying，neglected，gaunt，desperate，
I see the wife misused by her husband，I see the treacherous seducer of young women，
I mark the ranklings of jealous and unrequited love，attempted to be hid，I see these sights on the earth，
I see the working of battle，pestilence，tyranny，I see martyrs and prisoners，
I observe a famine at sea，I observe the sailors casting lots who shall be kill'd to preserve the lives of the rest，
I observe the slights and degradations cast by arrogant persons upon laborers，the poor，and upon negroes，and the like，
All these—all the meanness and agony without end I sitting look out upon，
See，hear，and am silent.
8.我坐观世界
我坐观世界所有的悲哀、压迫和耻辱，
我听到年轻人因痛苦私下里抽泣，因做过的事悔恨不已，
我看见下层社会母亲被儿子疏忽、虐待，骨瘦如柴，绝望中奄奄一息，
我看见妻子被丈夫虐待，我看见奸诈的骗子拐骗年轻女子，
我注意到嫉妒产生怨恨，隐蔽单恋痛苦，看见世上诸多痛楚场景，
我看见战争在进行、瘟疫在蔓延、暴政草菅人命，我看见受难者和被囚禁的犯人，
我观察海上一次饥馑，只见水手们抽签决定谁被杀以保存其他人生命，
我看见傲岸之人用轻蔑、不屑一顾的眼神瞥向劳工、穷人、黑人等，
所有这一切——这一切卑劣行径和人民无尽的苦痛，我坐而尽收眼底，
看到了，听到了，唯有沉默，无言以对。
诗人说过：“百步行不带同情，是穿着寿衣向着自己的葬礼进行的。”这首诗表现了他对受压迫与受损害者的深切同情与恻隐之心。美国南北战争后，随着垄断资本的形成，社会的贫富悬殊、社会矛盾、阶级矛盾及种族歧视日益加剧，使得诗人感到坐立不安，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惠特曼面临唱不出歌的危机。”〔9〕惠特曼从乐观、浪漫转向现实，面对残酷的现实，他不再唱赞歌而转向写精神方面的东西。对美国的现状，诗人没有视而不见，他无言以对，唯有沉默，表现了他的无奈与愤怒。
这首诗用行首重复、平行的方法，每行都写我看见或我听到，以表现他极大的关注与强烈的不满，可谓语重心长。
9.A Noiseless Patient Spider
A Noiseless Patient spider，
I mark'd where on a little promontory it stood isolated，
Mark'd how to explore the vacant vast surrounding，
It launch'd forth filament，filament，filament，out of itself，
Ever unreeling them，ever tirelessly speeding them.
And you O my soul where you stand，
Surrounded，detached，in measureless oceans of space，
Ceaselessly musing，venturing，throwing，seeking the spheres to connect them，
Till the bridge you will need be form'd，till the ductile anchor hold，
Till the gossamer thread you fling catch somewhere，O my soul.
9.一只默不作声而坚韧的蜘蛛
一只默不作声而坚韧的蜘蛛，
我注意它孤独站立在一个小小的海州，
注意它如何在浩瀚无垠的大海周围探索，
他吐出一根又一根细丝，从自己体内，
蛛丝不停地延展，它不知疲倦，快马加鞭。
而你，啊，我的灵魂！你处于
被无边无际、宽阔的大海隔绝、包围，
你不停地沉思、冒险、抛掷，寻找领域连结它们，
直到你需要的桥梁架通，可拉长的锚已锁住，
直到你抛出的游丝有地方挂住，啊，我的灵魂！
惠特曼虽与劳动人民广泛接触和交往，也有不少朋友，正如他的《草叶集》难懂一样，懂得他的人却不多。他终生未娶，少有家庭幸福。南北战争中，他接触、护理成千上万伤员，因劳累而致病致残，晚年贫病交加，生活孤独。诗里描写的蜘蛛是个孤独而顽强的伟大探索者形象，是惠特曼的自我写照。他要像蜘蛛一样在茫茫大海中架起桥梁，连接寰宇，虽然表现了他扩张主义的一面，但也显示了他的浩然之志和宏伟理想。不过，现今世界海上架设桥梁、开通隧道，使空间联通，就连太空旅行都已成为现实。这首诗写诗人对未来的畅想，表明他是未来诗人，也是当代诗人。
10.O Captain！My Captain！
O Captain！My Captain！Our fearful trip is done，
The ship has weather'd every rack，the prize we sought is won，
The port is near，the bells I hear，the people all exulting，
While follow eyes the steady keel，the vessel grim and daring；
But O heart！heart！heart！
O the bleeding drops of red，
Where on the deck my Captain lies，
Fallen cold and dead.
O Captain！my Captain！Rise up and hear the bells；
Rise up—for you the flag is flung—for you the bugle trills，
For you bouquets and ribbon'd wreaths—for you the shores acrowding，
For you they call，the swaying mass，their eager faces turning；
Here Captain！Dear father！
This arm beneath your head！
It is some dream that on the deck，
You've fallen cold and dead.
My Captain does not answer，his lips are pale and still，
My father does not feel my arm，he has no pulse nor will，
The ship is anchor'd safe and sound，its voyage closed and done，
From fearful trip the victor ship comes in with object won；
Exult O shores，and ring O bells！
But I with mournful tread，
Walk the deck my Captain lies，
Fallen cold and dead.
10.啊，船长！我的船长！
啊，船长！我的船长！我们可怕的航程已经终了，
航船经历千难万险，追求的目标已经达到，
港口已近，我听见了钟声，听见人民齐声欢呼，
千万人目不转睛盯着航船——它坚毅勇武，
但是啊，心啊！心啊！心啊！
啊，鲜红的血一滴滴流淌，
在我的船长躺着的甲板上，
他全身冰凉，已经死亡。
啊，船长！我的船长！起来吧！听听这钟声，
起来吧！旌旗在为你招展，号角在为你吹鸣，
为你献上了花束和飘着彩带的花环，为你人们挤满了海岸，
涌动的人群热切的面庞朝向你，对着你呼喊，
啊，船长！亲爱的父亲啊！
把头枕在这手臂上，
甲板上真是梦一场，
他全身冰凉，已经死亡。
我的船长没有回答，他双唇苍白，牙关紧闭，
我的父亲感觉不到我的手臂，没有脉动，没有意识，
航船已安全下锚，航程结束完好，
航船从可怕的航行胜利返航，目的已经达到。
欢呼啊！海岸！鸣响啊钟声！
但是我步履蹒跚满怀悲情，
踏在我的船长躺着的甲板上，
他全身冰凉，已经死亡。
美国第十六任总统林肯在南北战争取得胜利后被刺身亡，震惊世界，举国哀痛。惠特曼写下了这首著名的诗篇，表达了人民的心声，情感真切，感人肺腑，广为流传，深受人民喜爱。这首诗除了在情感上震撼、有冲击力外，在表现形式上也颇有特色。惠特曼不写格律诗，他认为这种形式不能完全表达他的思想。他受意大利歌剧影响，又喜欢大海，采用说话、演讲的形式写他的自由体诗，自由、奔放、流利、酣畅，具有散文诗的节奏和韵律，独具一格。庞德说：“他（惠特曼）是用他人民的语言写作的第一伟人。”“他就是美国，他就是他的时代和他的人民。”〔10〕不过，这首诗是他少有的几首格律诗中的一首。全诗三节，每节八行，每节前四行两行一韵，后四行隔行押韵，全诗最后一行重复，反复吟咏，是一首很好的挽歌。
诗里没有提到林肯的名字，用船长代之，是象征手法。他曾用小草象征芸芸众生和生命不息、紫丁香象征爱和再生、芦笛象征坚毅等，被誉为象征诗人。
《草叶集》内容丰富，含义深刻，庞德认为：“从惠特曼那里比从别的作家可以学到更多美国19世纪的东西。”他又说：“惠特曼之于我的祖国有如但丁之于意大利。”〔11〕批评家刘易斯·蒙福特1926年说：“惠特曼不只是一个作家，他几乎就是文学。”〔12〕
（本文于2021年3月完稿）
【注释】
〔1〕Randall Keenan，Monarch Notes，Walt Whitman's Leaves of Grass（New York：Monarch Press，1965），p.9，p.5，p.140.
〔2〕Randall Keenan，Monarch Notes，Walt Whitman's Leaves of Grass（New York：Monarch Press，1965），p.9，p.5，p.140.
〔3〕常耀信：《美国文学简史》（第三版，英文版），南开大学出版社，2015，第95页。
〔4〕Edited by Roy Harvey Pearce，Whitman A Collection of Critical Essays（London：Prentice-Hall，Inc.，1962），p.9，p.10，p.8.
〔5〕Edited by Roy Harvey Pearce，Whitman A Collection of Critical Essays（London：Prentice-Hall，Inc.，1962），p.9，p.10，p.8.
〔6〕李野光：《惠特曼研究》，漓江出版社，1988，第570页，第565页，第28页。
〔7〕李野光：《惠特曼研究》，漓江出版社，1988，第570页，第565页，第28页。
〔8〕洪振国：《＜草叶集＞中的人体美和性描写》，《外国文学研究》1993年第1期。
〔9〕李野光：《惠特曼研究》，漓江出版社，1988，第570页，第565页，第28页。
〔10〕Edited by Roy Harvey Pearce，Whitman A Collection of Critical Essays（London：Prentice-Hall，Inc.，1962），p.9，p.10，p.8.
〔11〕惠特曼：《草叶集》，楚图南、李野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第35页。
〔12〕Randall Keenan，Monarch Notes，Walt Whitman's Leaves of Grass（New York：Monarch Press，1965），p.9，p.5，p.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