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和做梦在诗中交替出现
毕肖普对客观事物进行观察和描写的同时,也探索对潜意识的开发。她把觉醒和做梦两种状态同时写进诗里,与她对两者的关系的认识有关。1946年,在写给安妮·史蒂文森的信中,她称赞达尔文对自然界进行观察,达到物我浑忘的境界是艺术创作所必须的,她认为:“意识和潜意识在艺术作品中的作用是并不割裂的。”〔52〕把意识和潜意识、醒和梦写进同一首诗,是她的重要写作手法,几乎贯穿在她所有的梦幻诗中。她的这种手法与威廉·卡洛斯·威廉斯所说的是一致的:“艺术的目的是让醒着的头脑掌握无意识的力量,因此诗和梦必须交织在一起。”〔53〕
《麋鹿》(The Moose)〔54〕是一首典型的梦境与现实世界交织的诗,它实际上是描写毕肖普离别家乡十五年之后,于1946年重返新斯科舍的情景。这首诗从酝酿、经过深思、反复修改,到1972年定稿、发表,历时二十六年,真是到了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地步。毕肖普对诗歌写作严肃认真,一丝不苟,为我们树立了榜样。《麋鹿》是毕肖普的代表作之一,受到读者的喜爱,好评如潮。这首诗写毕肖普从新斯科舍乘长途汽车返回波士顿旅途的经历,全诗共二十八节。前两节用一个长句,描写富饶的家乡、美丽的海湾和田野,然后,一个旅人(即诗人)上车,同七位亲人相拥告别,表示这是一首告别家乡和亲人的诗。接着几节描写傍晚和夜间行车及沿途的乡间情景。诗人听见外公的声音,宛如在永生中交谈。谈话涉及许多陈年旧事和过往的人物,谈生老病死、世事变迁、人生百态,悲叹“人生如斯”。从二十三节起,公路上出现了一只麋鹿。至此,梦的场景转变到了现实世界。麋鹿的憨厚可爱驱散了梦中的悲情,给人们带来了欢乐与惊喜,表明生活还是美好的,也体现了毕肖普关于诗歌要“使生活可以忍受,使我们自己保持新颖、温柔和灵敏”的创作理念。每当梦幻离真实越来越远时,安排一个真实、具体的事物,又回到现实世界是毕肖普常用的手法。
毕肖普认为,过分相信非理性而无真实的依据是危险的。这种想法在她的《不信者》(The Unbeliever)〔55〕和《想象的冰山》(The Imaginary Iceberg)〔56〕中都有明确的表示。《不信者》中的“他”睡在航行在大海中的一艘船的桅杆顶上,眼睛紧闭,做着梦,但他意识到“我不能摔下去”。理性使他认识到现实的重要和存在的危险。在《想象的冰山》中,说话人开始时说:“我们宁愿要冰山,不要船,/尽管这意味着旅行的终结。”但水手需注意冰山在上下起伏,十分危险。说话人最后只有说:“再见,我们说,再见。船只驶了开去……”面对非理性,理性总是占上风。诗人认为“想象的冰山像灵魂,均被极少能看得见的元素自造而成”。作者的意思是过分相信想象的、看不见的(非理性的)东西是危险的,靠不住的。她曾经说过:“我不相信,我们是全然非理性的。”〔57〕这说明毕肖普的梦幻诗与超现实主义一味强调非理性,认为创作不受理性的制约,离理性越远越好的主张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