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崩溃(1940—1949)
结果几乎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最感到惊讶的是意大利独裁者。最后通牒下达两周前,墨索里尼给他的参谋长勾勒了他的占领希腊的计划,就像他此前占领阿尔巴尼亚那样,当时他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随着德国军队在北欧的节节胜利,欧洲南部的轴心国意大利也跃跃欲试,要实现自己攻城略地的计划。墨索里尼根本没有咨询希特勒,他认为胜利应该唾手可得。
但是,在亚历山德罗斯·帕帕戈斯将军指挥下的希腊军队在伊庇鲁斯奋力抵抗,这让意大利军队向希腊的推进迟滞了好几天。1940年11月14日,希腊军队开始反击。正如后来希腊语所描述的,这是一场“阿尔巴尼亚战役”,希腊军队击败了从阿尔巴尼亚进攻的意大利军队,至今这场战役都被人奉为史诗之战。
在1940年到1941年的冬天,希腊军民同仇敌忾,一心对外。军衔较低的维尼泽洛斯支持者终于回到1935年政变未遂后被迫离开的军营,而且受到欢迎。直到现在,和解统一的精神都没有感染上层军官。但不管怎么说,很多被驱逐的军官自愿参战,为抵抗外辱贡献他们的英勇、才智和力量。曾几何时,军队人满为患是1916年内战留下来的一个致命的遗产,现在竟也有对国家有利的一面,这些军人慷慨赴难。截至1941年1月10日,帕帕戈斯已经在阿尔巴尼亚南部多有斩获,深入意大利占领区30英里左右。
这一直被毫无争议地称为希腊“最光辉的时刻”,与丘吉尔在不列颠战役前夕为议会所做的、经常被人引用的演讲《最光辉的时刻》形成强烈的呼应。1希腊的胜利是靠同样的团结和牺牲精神赢来的,这种精神在那时得到英国战时领袖的大力倡导。而且,正如不列颠战役的胜利,希腊阿尔巴尼亚战役的胜利也是在一个国家为了自己民族生存而独自抗击强敌的形势下取得的。终于,那个让梅塔克萨斯痛彻心扉、一生都耿耿于怀的1897年的惨痛教训,可以作为历史的一页被翻过去了。
或者,它真的被翻过去了吗?
10月的那个早上,梅塔克萨斯送走意大利驻希腊大使后,在日记中写道:“我做的第一件事是给白慕德打电话,请求英国帮助。”英国驻希腊大使赶到的时候,天还未亮,内阁成员还没有到齐。2从那一刻起,希腊军队在阿尔巴尼亚始终保持胜利,而梅塔克萨斯和他的政府则在外交上走着钢丝。迟至1941年1月,尽管英国增兵最终被提上了议事日程,但梅塔克萨斯依然不敢接受这一建议。因为,希特勒会把英国增兵看成一种挑衅,而且英国新增的部队数量太少,根本不能保护希腊抵抗第三帝国的进攻。那年冬天,希腊的新闻媒体都不能在报道中说,国家正在与法西斯主义作战,“因为我们也是法西斯国家”。根据官方口径,希腊只是在与“意大利的武装力量”作战。3但是,面临来自英国和德国越来越大的压力,希腊的这种态度或立场还能维系多久?
到了4月,梅塔克萨斯就年届古稀了。他的健康有段时间亮起了红灯。他最后一则日记的时间是1941年1月17日。1月29日,他死于肺炎,留下了待解决的紧急的困境。英国驻希腊大使白慕德在3天后给外交部发回报告,对梅塔克萨斯不吝赞誉,说他是“希腊的伟人之一,实际上也是欧洲的伟人之一,他的行为和个性对战争的进程产生了重大影响”。白慕德完全相信这位独裁者对“大英帝国的善意和友好”,认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梅塔克萨斯都“坚定地参战,与英国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不仅反抗意大利,还反抗德国”,白慕德对此深感满意。4
不过,梅塔克萨斯本人并不这么看。在他去世前不到一个月所写的一则很长的日记中,他抱怨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的出尔反尔,德国的领袖和意大利的领袖都背叛了他们自己的意识形态原则。他写道:“自8月4日起,希腊已经成为一个反共产党的国家,一个反议会的国家,一个极权国家。”在梅塔克萨斯看来,这些是应该接受庆贺而不应该被指责的。他继续写道:
如果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为人真诚,他们就应该尽最大的努力支持希腊。即便基于地缘政治的短期利益或需要让希腊与英国走得近一点儿,他们也应该默许。但是,事实恰恰相反。除了一些不可避免的以及有些情况下必要的友好关系之外,希腊与英国一直保持着距离。希腊从来没有给予英国或承诺英国什么帮助。5
梅塔克萨斯是一个法西斯主义者,秉承着自己的意识形态,而他的军队在世界上第一次开始打击法西斯主义的蔓延。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梅塔克萨斯领导他的人民解决了延续了1/4个世纪的分歧,“新国家”以及“第三希腊文明”很少被提及,更不用说共产主义的威胁了,因为那本来就是施加和维系独裁统治的借口。从1922年小亚细亚大溃败就开始的痛苦的,有时甚至是痴迷的希腊国家及其机制的重建,在1940年11月和1941年3月的同心同德、联合抵抗意大利入侵者的战斗前线中,得到了最后的证实。
这个希腊国家的突然的、完全的崩溃就在眼前,造成崩溃的原因是希特勒。但是,崩溃早在1941年1月29日扬尼斯·梅塔克萨斯去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