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动式研究在类型学中的意义

一、连动式研究在类型学中的意义

“当代语言学的研究已经在较深的层次上和较广的范围内发现了一些语言共性。如果对这些共性不了解,就有可能把共性当作一种语言的个性来对待,或者影响对个别语言认识的深入。我们不仅需要从汉语出发来观察世界的语言,目前更需要从世界的语言来观察汉语。”[1]“如何处理汉语和外语的共性和个性问题,无非是三种观点:第一种是过分强调共性;第二种是过分强调个性(特点);第三种是认为不同的族语既有共性也有个性,主张既要重视共性的一面,也要重视个性(特点)的一面。”[2]类型学的视角是将发现语言共性和挖掘汉语个性相结合的一个比较好的观照点。

从跨语言的视角来考察,连动式具有非常广泛的地域分布和语言类型分布,且种类繁多,其句法形式和语义结构都表现出较强的跨语言变异性。此外,连动式还可以形成较为理想的语法化环境,从而诱发多种类型的语法化或词汇化现象,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类型学参项。“连动式”这个名称最早由赵元任先生于1948年在《国语入门》(《北京口语语法》,李荣编译)里提出。赵元任先生在“造句法”这个部分讨论了四类造句结构:并列结构、向心结构、动词宾语结构、动词结构连用式(连动式)。他指出,“‘他天天儿写信会客’,在并列的造句结构里,次序常常可以颠倒,如:‘他天天儿会客写信’。在连动式里,动词结构的次序是固定的”,并指出“连动式是汉语很特别的结构”。[3]自汉语连动式概念提出以后,学界一直存在着分歧和争议,在20世纪50至80年代,一度存在着“存废之争”。英语中动词有限定动词和非限定动词之分,一个句子只有一个限定动词,也就不可能出现两个或多个动词直接连用的情况,不存在连动式这种句法范畴。那么,参照英语这类印欧语语法格局,也就不可能提出连动式这一概念。类似的问题也存在于形式语言学的研究中,连动式是汉语的显赫范畴之一,然而在形式语法的句法功能范畴研究中,连动式很少被探讨和提及。这可能与形式语言学的研究多从印欧语出发有一定关系,而印欧语并非连动型语言。从类型学的角度来研究连动式,能更好地发现连动式这一研究对象的特性和重要性,而将连动式研究置于类型学的角度,也为类型学的研究提供一个重要而独特的研究对象。

从类型学的视角来看,连动式和语言类型特征具有明显的相关性,它主要存在于形态稀少、句法标记不丰富、分析性强的语言中,形态和标记丰富、综合性强的语言则较有可能没有连动式,至少没有典型的连动式。“英语等形态标记丰富的印欧语和阿尔泰语中没有连动式,这类非连动型语言可以分为向心二分型:并列和主从。而连动型语言则属于向心三分型:并列、连动、主从。”“连动式不像主谓、动宾、主从、并列四种结构那样是人类语言句法关系的普遍范畴,而是只见于部分语言的特异性范畴,从跨语言角度看是更有标记的现象。”“从连动型语言自身视角出发,连动式有很明确的句法规定性,有别于其他几种主要结构。具体地说,它因不用连词而区别于并列,因不用主从类虚词而区别于主从,因没有管辖关系而区别于主谓、动宾、助动词短语,因没有停顿而区别于复句。”[4]

在连动型语言中,连动式在不同语言中的地位不同。连动式在汉语中属于显赫范畴。在连动式属于显赫范畴的语言中,在不同时期,其显赫性也可能存在不同程度的差异。汉语连动式的发展经历了由不显赫到逐渐显赫的过程,在两千多年的历史演变中,连动式向并列和主从两个方向不断扩张,从而成为汉语的一种显赫范畴。对汉语连动式的深入挖掘,不仅有利于从类型学的角度观察连动型语言的语言特性,更有利于进一步认识连动型语言历时演变的轨迹,并为连动型语言的共性及个性研究提供参照的样例。因此对汉语及其他连动型语言的连动现象进行系统深入的研究有着重要的意义和类型学参考价值。

从类型学角度来看,汉语是一种动词型或者说动词优先的语言,而英语是一种名词型或者说名词优先的语言,两者分别代表了两种在词类的语法优先度上相对立的语言类型。汉语动词连用现象涵盖很多具体范式,如连动式、兼语式、动宾式、动补式、动词拷贝式(重动式)、紧缩式、比较式、连谓复句等,但并非每种范式都如连动一样存在于句法研究的各个层级,连动式的考察对其他范式的研究具有推动作用,处于动词连用现象考察的核心位置。对连动式的深入研究可以进一步挖掘汉语作为动词型语言的特性,并为考察汉语和其他不同类型语言之间的差异提供一个观察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