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说到磻溪村,自然不能绕开“隔岸石”,“隔岸石”被奉为百二平分的分水奇石,以磻溪“隔岸石”为中轴,到上关25公里,到下关也是25公里,到喜洲古镇10公里,到大理古城也是10公里,“隔岸石”成了“平分百二”的磻溪之魂。“隔岸石”一米有余,一人即可合抱,乍看平平无奇,不经介绍很难跟富有神奇色彩的隔岸石本身相结合,然在石头中央有一条明显的分隔线,似以佐证分隔之说。
旁边是神灵栖息之所——本主庙,位于磻溪南村。上盖瓦顶,飞檐翘角,起翘夸张,弧度较大,“凡目光所及皆有装饰”,从建筑屋顶的脊饰、梁柱、门窗、匾额、对联等无不寄托着村民们对神灵的敬重和厚望。如果说耸立在四周的栋栋楼房是展现村民美好生活的直观载体,那本主庙无疑是离民心最近的衣钵,本主崇拜根植于白族乡土社会,具有浓厚的农耕文化特征,体现在自然主义、功利主义和实用主义的层面上,人们向往得到祖先和神灵的庇佑,如“神察秋毫”“永镇双溪”等匾额正是村民对神灵寄予的厚望。
在我看来,白族村民心里的神明存在于手可触及、心可抵达的此岸,而非彼岸。那天,一位农妇端着供品在本主庙前虔诚跪下,将供品举过头顶小幅度上扬三次,而后置于双膝下跪的前方,双眼微闭,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双唇微微启动,仿若和神灵对话,话毕,睁眼,向神灵端坐的庙里深望一眼,而后虔诚地磕九个响头,慢慢端起供品起身,挪向香火台添香烧纸钱……在当地村民精神世界里,本主庙为他们承载了财富、前程、期许、忏悔、救赎以及一切难以言表的爱恨情仇。
当我走进本主庙,五体投地跪拜在大黑神脚下时,旁边白族阿姨祈愿道:“希望先祖神明在天有灵,护我全家幸福安康,无灾无难。”像咒语般俘虏了我心,抛去权欲、利益 ,我想这应该是最温暖的祈祷,内心忽而变得安静了,虽不知大黑神归属何方神灵,有何能耐,但一切似乎又不重要,只要我认定他能通我心,解我忧,庇护我,那么他是谁又有何关系。说也奇怪,那一刻一颗奔波忙碌、疲惫不堪的心仿若找到了上岸的路,不再挣扎。
隔岸石周边,大青树以蓬勃之势续写百年古树的神奇,化枯朽为力量,挺起根根脊梁,拱起片片翠叶,接受阳光洗礼,在生命的年轮里刻下清晰的脉络,细数世道的兴衰。零星散落在路边摆摊叫卖的小摊贩盘活了整个村庄,凉粉、卷粉、凉虾、手抓粉正宗白族好风味;油炸洋芋、炸小菌、炸豆腐缕缕香味满村跑;烤饵块、烤玉米、烤红薯样样暖胃又暖心;苹果、西瓜、哈密瓜甜甜蜜蜜溢心头;帽子、头绳和衣裙漂漂亮亮走四方……在日光照射下,寺庙上方的烟火在悠闲懒散中升腾、漫开,不紧不慢,不急不躁,瞬间将人从快节奏、繁杂的城市生活里拉出,沉浸到慢、漫、熳的时光里。
以隔岸石为起点,沿着青石板街道向洱海边漫步而去,途经磻溪完小大门前,用大理石雕刻成的“平分百二”四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东侧照壁上,古有对联赞曰:
磻石镇中流,平分山河百二。
溪泉归大海,变成气象万千。
一同前往采风的文友,就“变成气象万千”发表意见,感觉“汇成气象万千”似乎更妥。当然,文学交流,没有绝对的对错,一群人就在你一言我一语中开启与先人的对话,深感先人博学修养深厚,顿觉自身无知肤浅。
穿过“平分百二”古照壁,背面东北侧就到了水阁凉亭,又称子母亭。背靠磻溪完小,面临洱海,广阔的视角,将洱海奇景尽收眼底,成了村民和游客休憩的最佳之地。三两群老人围坐在凉亭里,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布袋,把一缕缕烟丝压入烟斗,一边点燃烟丝,一边用大拇指按压,“吧嗒”吸一口,再用大拇指压压烟斗里燃烧的烟丝,“吧嗒”又吸一口,一缕缕烟雾互相缠绕着慢慢爬上亭台梁柱,随风消散在一片清澈的蔚蓝里。往来的游客立于凉亭前面,摆出各种姿势留影,那一刻凉亭化为了磻溪典雅的女性,用优雅的立姿迎接远方的客人。旁边有人介绍:“这以前是戏台,始建于清光绪二十年,距今已有110多年历史,曾多次重修,现在成了村里妇人们跳广场舞的地方。”与凉亭的距离,在相互凝视的瞬间拉近。
戏台?
说到戏,心中翻腾起千千结,这两年忽而爱上了戏曲,爱上那细腻极致的情感表达,爱上那夸张的装饰,爱上咿呀之间无限拉长的唱腔,塞满无奈、悲喜、爱恨。从凉亭前方广场的一层,踩着石阶爬上第二层,再往上走,直至第三层亭台中央驻足,每层高度约莫80公分,却仿若穿过了万丈高崖,抵达心灵的高地。声音仿佛穿透历史的高墙,阵阵袭来,“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京剧《锁麟囊》由远及近在耳边萦绕开来,而后又渐渐飘远,直至再也捕捉不到一声回响,内心的空虚感一阵阵回灌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