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语言总数

在我们探讨上述问题之前，先来研究一下今日世界到底有多少种语言，这些语言是如何发展出来的，以及在哪些地区使用。在现代世界，仍被使用的语言总数约有7000种。很多读者恐怕没想到世界上的语言种类如此之多。大多数人只能说出几十种语言的名称，绝大多数的语言对我们来说都很陌生。大多数语言都没有文字，说这些语言的人住在原始部落，而且人数很少。例如，在俄罗斯以西的欧洲，语言总数不到100种，但非洲大陆和印度各有1000种以上的语言。非洲的尼日利亚有527种语言，而喀麦隆有286种语言。即使是面积不到5000平方英里的太平洋岛国瓦努阿图，也有110种语言。世界上语言最多样的地区是新几内亚，尽管新几内亚的面积只比得克萨斯州大一点儿，却有多达1000种语言。

在全世界7000种语言中，前九大语言各自的使用者皆在1亿人以上，总计占全世界人口的1/3以上。使用人数最多的语言无疑是汉语，接下来依次是西班牙语、英语、阿拉伯语、印度语、孟加拉语、葡萄牙语、俄语和日语。如果我们把主要语言定义为在使用人数排行榜的前70名，也就是最常用的1%的语言，那么使用这些语言的人口几乎占全世界人口的80%。

看来，大多数语言的使用人数都很少。如果我们把全世界将近70亿的人口除以7000，那么每种语言平均约有100万人使用。然而，由于前九大语言的使用者已囊括1/3以上的人口，这样的平均值没有意义。我们必须找出语言使用人数的中位数，也就是一半语言的使用人数比中位数少，另一半语言的使用人数比中位数多。我们将发现，全世界半数语言的使用者只有几千人，很多甚至只有60～200人。

讨论了语言的数目以及语言的使用人数之后，我们不得不面对这么一个问题：一种独特的语言和方言的差别在哪里？以相邻的两个社会为例，如果用各自的语言互相沟通，那么双方可理解的程度可能是100%、92%、75%、42%或0（完全无法沟通）。一般而言，语言与方言之间可以相互理解的程度约是70%。如果相邻的两个社会互相沟通，可理解彼此话语的70%，那么照上面的定义来看，这两个社会可能使用的是同一种语言的不同方言。如果相互理解的程度少于70%，那么双方使用的是不同的语言。

即使这样的定义十分简单，而且是我们任意选择的，实际应用起来也会碰到很多问题。例如，有8个相邻的村落A、B、C、D、E、F、G、H，每个村落也许都了解左右相邻两个村落说的方言，但在两端的A村落和H村落就难以理解彼此的话语。另一个问题是，两个相邻社会语言使用的不对等：A社会的人大致可以理解B社会的人在说什么，但B社会的人听不懂A社会的人说的话。例如曾有会说葡萄牙语的朋友告诉我，他们听得懂别人说西班牙语，但会说西班牙语的朋友告诉我，他们听不懂葡萄牙语。

以纯语言学来区别语言和方言有两个问题。比较大的问题是，这样的区别不只涉及语言的差异，还必须考虑政治与种族的不同。例如，语言学家常说一个笑话：“有军队做后盾的方言就是语言。”虽然说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的人了解彼此话语的程度不到70%，它们应被视为不同的语言而非方言，但我的西班牙朋友和意大利朋友告诉我，他们可以互相沟通，如果能先稍微练习一下，就更好了。不管语言学家怎么说，每个人还是认为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为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因为说这两种语言的人，1000多年来皆有自己的军队、政府和学校系统。

反之，很多欧洲语言虽然因地区之隔而大有不同，不同地区的人无法沟通，但其国家政府还是强调这些语言只是方言。例如，我有朋友住在德国北部，就完全听不懂巴伐利亚地区的人说的话。意大利北部的朋友也是如此，他们到了西西里，就像到了外国一样。但是他们的国家政府仍然坚持，既然在同一国，这些就只是不同地区的方言，不管方言之间是否能够沟通。

60年前，欧洲国家的地区差异更大。之后，因为电视的问世与人口的迁徙，方言造成的隔阂才慢慢瓦解。例如1950年，父母带我和姐姐苏珊去英国格兰瑟姆-希尔斯访友。那里是在东安吉利亚一个叫贝克尔斯的小镇上。我父母和朋友聊得起劲，我和姐姐则无聊得发慌，于是走到外头溜达，欣赏这个迷人的古镇。我们在大街小巷间穿梭，不知转了几个弯，突然发现迷路了。我们在街上看到一个人，于是问他回格兰瑟姆-希尔斯要怎么走。那男人显然听不懂我们的美国口音，就算我们讲得很慢，一个词、一个词地说，他也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但他看得出来我们姐弟迷路了，也抓到关键词“格兰瑟姆-希尔斯”。他讲了一大堆，我和苏珊连一个字都听不懂，不相信他说的是英语。我们向他指的方向走，走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一栋比较熟悉的房子，再过去就是父母的朋友家了。近几十年，由于电视的普及，英国各个地区的方言，包括贝克尔斯方言，最后几乎都被标准英语同化了。

如果我们不考虑政治和军事因素，以相互理解程度为70%这样严格的定义来区分语言和方言，就像我们为新几内亚的语言和方言下定义那样，那么有一些意大利方言其实可以算是语言。如果意大利方言经过重新定义变成语言，那么意大利的语言多样性是否可与新几内亚媲美？其实，还差得远呢。如果新几内亚每种语言平均有4000个使用者，每种意大利方言也有相同数量的使用者，那么意大利将有1万种语言。各种意大利方言的拥护者也许可称他们的方言为语言，但再怎么算，也只有几十种，没有人可以说意大利有1万种不同的语言。以语言多样性而言，意大利还是远比不上新几内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