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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妹妹,你还记得吗
蔚蓝的拉多尔和阿尔迪斯的家?[361]
难道那沐浴在拉多尔湖中的墙壁
不再留存于你的记忆?
我的妹妹,你可还记得141
沐浴在拉多尔湖中的城堡?[362]
我的妹妹,你还记得吗
拉多尔湖浣洗过的城堡的旧墙瓦?
我的妹妹,你可还记得那山,
那高高的橡树,和那拉多尔湖?[363]142
我的妹妹,你可还有印象
舒展的橡树和我的山冈?
哦!谁会将我的阿琳还给我,
还有那大橡树和我的山冈?[364]143
哦!谁会归还我的姑娘,
还有那大橡树及我的山冈?
哦!谁会将我的阿代勒还给我,
还有我的山冈及燕子?[365]
哦!谁会将我的露西尔144还给我,
还有拉多尔湖及灵敏的燕子145?[366]
哦!谁能用我们的语言说清
他爱过唱过的柔情?
他们在拉多尔湖泛舟、游泳,他们循着人们钟爱的河湾,他们试图为其觅得更多的韵律,他们上山去寻访布赖恩特城堡的黑色废墟,雨燕仍绕着那里的塔楼飞旋。他们去卡卢加旅行,畅游那里的几片水域,他们还去找家庭牙医。凡一边翻杂志一边听爱达在邻屋尖叫,咒骂着“chort(见鬼)”,这可是他从未听她说过的。他们去邻近的德·普雷伯爵夫人家喝茶——夫人企图向他们推销一匹瘸腿马但未能如愿。他们去逛阿尔迪斯维尔的集市,尤其喜欢那里的中国杂技艺人,德国小丑,以及一位魁梧的会吞剑的切尔克斯[367]王子,他以水果刀开始,继而用一把镶珠宝的匕首,最后连绳子吞下了一整条硕大的意大利腊肠。
他们做爱——大多在幽深的山峡和溪谷之中。
对于普通的生理学者而言,这两个年轻人的精力或许不太正常。他们对彼此的渴求,假如在几小时内没有得到数次满足——无论是在阳光下还是树荫里,在房檐上还是地窖内,随处皆可——便无法忍耐。气血旺盛的凡尽管拥有超常的激情储备,但仍几乎跟不上他苍白娇小的小情人[368](法国地方俚语)的步伐。夏天刚开始时,滚滚不尽的青春荣耀与自由在他们面前延展,然而他们对肉体之乐未加节制的享用到了疯狂的地步,若非夏季慵懒地暗示出可能的失败与失手,皮肉的疲弱(这是对自然之声的最后诉求,妙不可言的头韵啊[残花与苍蝇的相拟相仿])——先是八月末的第一次中断,接着是九月初的第一次沉寂——他们的阳寿大概要折掉不少。那年的果园和葡萄园风景独好,而本·赖特却因放屁被解雇了,那是在他驾车送参加葡萄收获146节(在拉多尔附近的布朗托姆)的玛丽娜和拉里维埃小姐回家的途中。
这倒提醒了我们[369]。在阿尔迪斯藏书室里“奇技淫巧”之标签下有一部豪华大书(凡知道这本书还得归功于韦尔托格拉多小姐的热心帮忙),题为《被禁的杰作:代表国家展览馆(特藏部)私密处[370]的一百幅画,为维克多国王陛下印制》。这(精美的彩色照片)是意大利的大师们在漫长且充满欲望的文艺复兴时期,在多少次虔诚的幡然觉醒之中允许自己创作的性感而柔美之物。这本画册曾经要么丢失要么被盗要么藏在伊凡叔叔在阁楼的家当里不见天日,其中有些很是古怪。凡记不起脑海里的那幅图是谁画的了,但想来也许是米开朗琪罗·达·卡拉瓦乔的早期作品。那是无边框布上的一幅油画,描绘了一对偷情的赤裸少年男女,躲在常青藤蔓或葡萄架或小瀑布之下,掩映在青铜和墨绿色的枝叶以及大串晶莹的葡萄中间,果实与叶子明快的光影与显露脉纹的肉体奇幻地混杂在一起。
总之(这或许纯粹是一种风格上的过渡),他感到自己被引入了那件画作中。那是在一个下午,大家都去了布朗托姆,他和爱达在阿尔迪斯庄园松林里的小瀑布边上晒日光浴,他的小仙女俯身于他以及他那明晰的欲望之上。她长而直的头发原本在树荫下均匀地呈现略带几分蓝色的黑,而在灿烂的阳光下,却是深褐与暗琥珀色相间,分成细长的几缕,遮住了她凹陷的脸颊,或优雅地被如象牙般雪白的耸起的肩分开。那棕色发丝的质地、光泽和气味,于这命中注定的暑期伊始便曾挑逗他的感官,并持续地对他起着作用,强劲而浓烈,在他年轻的兴奋感发掘出她其余无法抵御的欢乐之源以后很长时间,这种对她秀发的迷恋仍未消退。在九十岁时凡仍记得,只有他当年第一次落马时头脑的窒息,才堪比趁爱达第一次俯身于他之际抓起她的青丝时自己思维的停顿。它抓挠着他的腿,潜进他的腿根,绵延于整个悸动的腹部。研究艺术的学生可以借此了解错觉效果[371]画法的巅峰作品,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作品从黑色的背景中突兀地显出,米开朗琪罗式的光线聚合形成其轮廓[372]。她抚摩他,缠绕着他:宛如带卷须的攀援植物盘卷于一根柱子,将它愈来愈紧地包裹起来,愈加甜美地咬在他的颈部,让他的劲道消散在深红色的温柔之中。一片葡萄叶子被一只天蛾幼虫咬出了月牙形。一位颇有名气的微鳞翅类昆虫学家在用完了拉丁和希腊名称后,创造了玛丽纹蛾、爱达纹蛾、欧纹蛾[373]等术语。就是她。此时的笔触又是谁的?令人血脉贲张的提香[374]?醉醺醺的帕尔马·韦基奥[375]?不,她绝不是个威尼斯的金发女人。也许是多索·多西[376]?被小仙女耗得精疲力竭的“农牧之神”[377]?乐陶陶的萨堤尔?那颗新补的臼齿是不是磨破了你的舌头?它弄伤了我。开玩笑的,我的马戏团的切尔克斯王子。
片刻之后呈现的便是荷兰画的场景:少女跨进小瀑布下的水池里洗她的衣物,并将其绞干,这些动作同样古老得无法追忆。
我的妹妹,你还记得吗
那塔楼,名为“摩尔人之家”?
我的妹妹,你可曾记否
城堡、拉多尔湖,以及一切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