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梅勿忘齐如山

第八章 梨园佳话

我们在习惯上称戏班、剧团为“梨园”,戏曲演员为“梨园子弟”,把几代人从事戏曲艺术的家庭称为“梨园世家”,戏剧界称为“梨园界”等等。

梨园,原是唐代都城长安的一个地名,因唐玄宗李隆基在此地教演艺人,后来就与戏曲艺术联系在一起,成为戏剧组织和艺人的代名词。清乾隆时的进士孙星衍在嘉庆九年(1804年)所撰写的《吴郡老郎庙之记》中记载:“……余往来京师,见有老郎庙(指玄宗)之神。相传唐玄宗时,庚令公之子名光者,雅善(霓裳羽衣舞),赐姓李氏,恩养宫中教其子弟。旋光性嗜梨,故遍值梨树,因名曰梨园。后代奉以为乐之祖师。……”现代人李尤白撰写的《梨园考论》中,考证了梨园的来历。唐中宗(705~710年)时,梨园只不过是皇家禁苑中与枣园、桑园、桃园、樱桃园并存的一个果园。果园中设有离宫别殿、酒亭球场等,是供帝后、皇戚、贵臣宴饮游乐的场所。后来经唐玄宗李隆基的大力倡导,梨园的性质起了变化,有一个单纯的果木园圃,逐渐成为唐代的一座“梨园子弟”演习歌舞戏曲的梨园,成为我国历史上第一座集音乐、舞蹈、戏曲为一体的综合性“艺术学院”。李隆基自己担任了梨园的崔公(或称崖公),相当于现在的校长(或院长)。崔公以下有编辑和乐营将(又称魁伶)两套人马。李隆基为梨园搞过创作,还经常指令当时的翰林学士或有名的文人编撰节目,如诗人贺知章、李白等都曾为梨园编写过上演的节目。李隆基、雷海青、公孙大娘等人都担任过乐营将的职务。他们不仅是才艺极高的著名艺人,又是诲人不倦的导师。诗人杜甫在他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一诗中,咏叹公孙大娘的舞姿豪迈奔放,“耀如羿社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并在这首诗的序言中说过,有一位书法家名张旭,自从看了公孙大娘的剑器舞,他的草书有了很大的长进。唐玄宗李隆基依靠这些杰出的创作人员和导演,造就了一大批表演艺术家。唐玄宗“开元盛世”封建经济和文化的发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仅涌现了一批中外闻名的文学家和诗人,在舞蹈和音乐等艺术领域里也取得了杰出的成就。在中国戏曲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梨园”,就产生在唐代这块沃土之中。

梨园子弟分为坐部、立部、小部和男部、女部。坐部一般是优秀演员,乐工坐在堂上演奏,舞者大抵为3~12人,舞姿文雅,用丝竹细乐伴奏;立部是一般演员,乐工立在堂下演奏,舞者60~80人不等,舞姿雄壮威武,伴奏的乐器有鼓和锣(即金钲)等,音量宏大;小部为儿童演出队。此外,还设有舞部,分为文舞和健舞。像这样庞大的编制,男女兼有的皇家音乐、舞蹈、戏曲学院,出现在一千多年前,不能不说是世界罕见。

关于梨园的旧址,现代有的人认为在今西安市城东南隅曲江池附近,因为汉武帝时这里植梨树百株;有人认为,梨园在今西安市东的临潼县骊山秀岭峡;有的人认为梨园在今西安城东北,唐大明宫东侧附近三公里的午门村;有的人认为在“禁苑”之中或近旁(今西安迤逦之北,渭河以南一带);还有人认为在今西安城北5公里许的未央区、大白羊村村西。这些说法由于年代已久,无人考证,但不管梨园在什么地方,它确实是培养和训练艺人的场所。

教坊是与梨园相近似的组织,以排演歌舞、百戏为主。唐高祖李渊时设教坊于禁内。由于唐代的经济繁荣,加上唐玄宗对音乐、舞蹈的喜好,豢养了乐工数万人,其规模就现在来看,也是相当庞大的。开元二年(714),唐玄宗将原来隶属于太常寺的倡优中的音乐人才划出来,专门设立了“左右教坊,以教俗乐”。左右教坊的责任不同,大致右多善舞者,左多善歌者。

第一节 “小叫天”吸百家之长

谭鑫培(1847~1917),湖北省江夏县人,原名金福,又名望重,字鑫培,他的艺名叫“小叫天”,这是沿袭父亲谭志道的艺名而起的。他父亲以“叫天”为艺名有两种说法:其一是说他爱养一种名为“叫天子”的鸟因而得名,其二是说他嗓音尖且涩,不太好听,像鸟叫一样因而得名。前一种无所谓褒贬,只是一种戏语,后一种略带贬义,无从考证。

谭志道在湖北唱“汉调”老旦及老生。咸丰三年(1853)因太平军攻武昌,时局混乱,便带全家北上至天津搭入“水陆班”演戏以为生计,当时谭鑫培不过六七岁,只在班里练功学戏。咸丰七年全家至京,谭志道搭入“三庆班”,谭鑫培入“小金奎科班”习学文武老生。科满后搭入“广和成”班。因为正值变声,故而在班中只应武生,虽亦演些正活儿,但没有什么突出表现,所以收入极微。约在同治四年(1865)外出搭班,先至天津,后加入了京东马兰峪吴四阎王的乡村“粥班”。

所谓“粥班”,顾名思义,一听就知道每天所挣的工资只能够喝粥。终日入不敷出,于是谭鑫培就在当地——遵化县安家落户。在此期间,经人介绍到丰润县一个姓史的大户人家里为人看家护院。其时他又结识了一位姓祝的武师,便向这位武林高手学习武术,值得一提的是,后来他演《翠屏山》饰石秀所耍的那趟“六合刀”就是这个时候学的。一日夜间,一伙盗徒前来行劫被他发现,他只凭这套“六合刀”就把强人打得狼狈而逃。他一边工于护院事由,一边却不忘习艺练嗓。后来嗓子渐渐好转,就又搭班演戏。不久又转搭了程长庚的“三庆班”,被“大老板”指定为武行头。而在演戏方面却只充任一些武戏的配角,如《金钱豹》中的孙悟空、《攻潼关》中的二郎神等角儿。后来艺事有进,就演了主角戏,如《恶虎村》《骆马湖》《连环套》的黄天霸以及长靠武生戏《长坂坡》《挑滑车》等,还有武丑戏《五人义》的周文元等。通过这些戏的演出,再加之他天资职慧,肯于苦练,所以在京中崭露头角,小有名气。

声名的渐起,惹得“大老板”的重视。按一般规律讲,越是被人重视,要求越是严格。程大老板对他的观察非止一日。有一天,程长庚对谭鑫培说:“你的脸型不错,可长了个猪嘴(嘴稍往外努),不宜演光下巴的戏。”“光下巴”指扮演不挂胡子的角色。这两句话一是严肃而稍有刻薄地指出其缺点,一是给谭鑫培的发展前途定位。恰好此时,谭鑫培嗓音也渐恢复,并且比原来还好听,所以程大老板的评价实有所指,而谭鑫培更将此话当做“甜美醉人”的金石良言。之后,他就开始了老生戏的恢复和向这方面的进取。他细心揣摩程长庚的唱腔神韵和步法、眼神的深邃,凡是程所演之戏,他从不放过任何观摩的机会,并想尽一切办法在程的戏中演个角色,以便更加方便地学到真谛。如程演《青石山》,他就配以马童。除此之外,他还刻意地向当时与程长庚并驾齐驱的余三胜、张二奎学习和钻研,分析这三派的区别。另外他还吸收了孙小六(春恒)、冯柱儿(瑞祥)、崇天云的唱腔唱法和戏路,同时他大胆地打破了徽、秦不同台的旧习,向梆子老先生“铜骡子”(刘成)、“铁马子”以及红极京都的“老梁达子”(瑞棠)学习基功特技(甩须、甩发、耍翅)和他们的精湛表演。最后在吸收百家之长的基础之上,根据自身的条件,以余(三胜)派的唱腔、唱法、字音、用味为基础,变徽腔为鄂腔。因为他不仅早拜在余门之下,更由于他们都是湖北人,在地方语言上自然地水乳交融了。他在唱腔风格上以圆润柔美取胜,创出了自己的一条传世之路,渐渐地登上了领导潮流的宝座,并蔚为大家,被誉为“伶界大王”。

第二节 《群英会》显名家风范

“三庆班”的掌班程长庚,长年在北京演出,时间一长,在经营上就有些不景气了。于是着人去找徐小香约他入班,小香欣然同意,但提出一个要求:头天的戏码必须演《借赵云》。这是一出老生、小生并重的戏,但小生更重一些,戏的内容是为解徐州之围,刘备代陶谦向公孙瓒借赵云的故事。按此戏的角色行当安排,程长庚应扮老生刘备,徐小香则饰赵云,正好是程长庚借徐小香。当然,小香的原意是你“三庆班”不上座儿了,借我徐小香过来替你解围。但“三庆班”“管事”的又问程长庚:“第一天唱什么戏?”程则说演《九龙山》。这出戏虽然也是老生、小生并重的戏,但老生更重一些。戏的内容是岳飞收服杨再兴的故事。此戏程长庚扮老生岳飞,徐小香饰小生杨再兴。程长庚的原意是徐小香来我班我同意收留,也正好是老生收小生。不想,这一下可难坏了管事人。怎么办呢?无奈之下,最后只得请出北京梨园界有声望的人士千方百计商调此事,大家一致认为还是以合作为妥。经几方同意,第一天演的戏是《群英会》,表示诸葛亮与周瑜合作破曹,言外之意也即程长庚与徐小香齐心协力共挽危局。

这个故事从表面上看似乎是个人的斤斤计较,但透过现象使我们知道,一方面,生活在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尊严而争,另一方面也表明了程、徐二位在北京确都有自己的实力。而相互提出自己的拿手戏,则说明了在攀登顶峰时的一种应该有的竞争意识。其实程长庚与徐小香在私人交谊方面是相敬友善的。古人有话叫做“当仁不让”,友谊确实相当可贵,可是也分在什么地方,比如在竞技场上,若只讲“友谊”而无竞争,面对金牌拱手相让,首先它失去了比赛的实际意义,另一方面也失去了人类社会的进取意识。

第三节 余叔岩——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小叫天”谭鑫培老先生被时人誉为“伶界大王”,迷谭者不计其数,车载斗量,着意投入谭门的人实不在少数,可是最终都碰壁而归。按老谭的本意是想把他一生的经验传与五子小培的,可小培的基本条件总是差强人意而令老谭失望,最后一气之下就不教了。可老谭内心也总是思考,不能让谭门绝艺终于一代呀,这时正好来了个幸运儿——余叔岩。老谭的思考其本身对余叔岩来说就隐藏着一种机遇,偏偏又有一个更好的机遇在等着余叔岩。正所谓,艺虽难成,可机遇更是难寻。

正值余叔岩“倒仓”不能唱戏,找了个内尉官的差事借以养家糊口。在总统府里有个庶务司长姓王,与余叔岩最为要好。王司长也是个戏迷,有时也向余叔岩学出戏什么的。有一次,袁世凯叫谭鑫培去唱戏,可是下人们由于疏忽没有给老谭安排休息的地方,那个王司长就请老谭在他的办公室内休息,使得老谭很感激。这时余叔岩也正在总统府里当差,就请王司长出面恳求老谭收入门下。老谭出于对王司长的感激之情,又担心得罪不起这位王司长,再加之他早有传艺之念,于是顺水推舟慨然允诺。另择吉日,余叔岩正式行了拜师礼,之后,老谭教了他《太平桥》《失街亭》两出戏。

余叔岩自向老谭学了那两出戏后,终日扪心揣摩,在苦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就去请教一生为老谭配戏的钱金福、王长林和琴师、鼓师。他不会就学,不懂就问,甚至为了得到真谛不惜自己花钱买票看戏,或者竭力争取在老谭所演的戏中来个很小的角色以便身临其境,认真观摩。所以,戏班管这叫“买台上的票”。余叔岩学谭,如饥似渴,苦心孤诣。他曾对陈维麟说:“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们学戏也是一样。我跟师傅学戏时,老师在床上躺着抽烟,抽高兴了,坐起来给讲些个,至于讲完之后怎么理解,怎么学会,那是自己的事……”又说:“……从理解的角度看,老师演戏,这次从这个角度学。老师再演时,我又坐另一个理想的位置,所以自己花钱买票……”他又诚恳地说:“人们说我是老师的得意门徒,可是我觉得,我到如今还赶不上老师的一个脚趾头。”他说此话时,已经是个驰名南北的名角了。可见他不仅在艺术上苦修苦练,而且在思想品格上也高人一筹。后来老谭得知余叔岩学艺心诚,慨然叹道:“吾之衣钵,其归属诸余乎。”遂对余叔岩详加指教,百般传授,余叔岩终又学到老谭的十几出戏,如《桑园寄子》《探母回令》《法场换子》《当锏卖马》《打棍出箱》《战太平》《天雷报》《捉放曹》《定军山斩渊》等。当然这些戏并不都是老谭亲授,有的纯系“偷”学来的。

在创新方面,余叔岩虽然没排过更多的新戏,但他一生的精力完全贯注在深化京剧老生发展的志趣上。比如,他所立论的“中锋嗓子”“提溜劲儿”“三级韵”“大三才”“小三才”以及“上去互易”“阴阳间离”“湖广音”“中州韵”“北京音”等相辅相成的种种演唱手法,都是后人借鉴、今人研究的重要课题。

余叔岩不仅在戏曲演唱艺术上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而且在音韵学、书法、绘画方面也造诣精深,也只有在这样的文化素养的浸润中,他的表演、演唱技艺才得以攀登上一个高深的境界。

与余叔岩一生中合作的演员不下数十乃至上百,其知名者有梅兰芳、杨小楼、于连泉、王瑶卿、王凤卿、李顺亭、杨小朵、路三宝、范宝亭、陈德霖、尚小云、荀慧生等,原属老谭的全副班底也都归到了余叔岩的班里。他继承了老谭的位置,所以说他是京剧老生的第二个里程碑也是当之无愧的。

1931年,余叔岩与梅兰芳创建了“国剧传习所”。从上世纪20年代以来,余叔岩共灌制了18张半唱片,收入剧目共29出。又与张伯驹合著了《乱弹音韵》一书,为研究我国戏曲声腔音韵留下了一份不可多得的珍贵遗产。

1943年余叔岩逝世于北京。由于他创立了“新谭派”,当时社会上风起云涌般地争相效仿。到20世纪30年代,凡唱老生的大多奉余派为规范而习之。余派传人有:杨宝忠、谭富英、王少楼、杨宝森、孟小冬(女)及李少春等。

第四节 走马换将

1962年春,由文化部主持,以武汉高盛麟和北京张君秋两人为主,各带一个演出小组进行了一次难得的交流演出,当时《人民日报》在报道中将这种演出形式称为“走马换将”。

张君秋当时为北京京剧团头牌旦角演员,高盛麟则为武汉京剧团武生台柱,论名气,二人在全国京剧界皆享有盛誉,互相伯仲和媲美。

其时,张君秋南下交流,仅带有陈少霖、刘雪涛、李四广、钮荣亮等几人随同,武汉文艺界齐到车站欢迎,武汉京剧团全力助演,月余的演出中是一票难求,场场演出爆满,掌声经久不衰。张君秋时值盛年,正是其艺术的巅峰时期,加上武汉京剧名家高百岁、关正明、王琬华等均配合演出,故此番演出轰动三镇。张君秋除了演出《望江亭》《状元媒》《诗文会》等代表作外,还演出了《玉堂春》《凤还巢》《秦香莲》等剧目以及与武汉联合演出了《四郎探母》《红鬃烈马》《高百岁》。关正明分饰前后杨四郎和前后薛平贵,名小生高维廉饰杨宗保,名青衣李蔷华饰四夫人。一时间张君秋红遍大江南北,形成满城竞说张君秋的局面!

武汉高盛麟北上赴京演出,仅带倪海天、朱宝康、陈鸿钧、杨正义等人,其余班底由北京京剧团配演,其中主要有裘盛戎、谭元寿、马长礼、张洪祥、李世济、李毓芳等配合演出。

高盛麟到北京,马、谭、张、裘及北京文艺界领导,同行及富连成许多师兄弟齐到车站迎接。头三场打炮戏为《挑华车》《一箭仇》《走麦城》,显示其集杨、盖、麒三派于一身的独特艺术风格,演出一月余,场场爆满,轰动京师成一时盛举,那些挑剔得有些“排外”的北京戏迷也不得不佩服高盛麟的武生艺术功夫。特别是形成了街谈巷议杨派武生艺术的氛围,北京艺术界的名家和理论家还为高盛麟召开了研讨会,对他的武生艺术进行了艺术分析和充分肯定。他们认为高盛麟的武功扎实、深厚,表演简洁,动作干净,节奏感极强,造型完美,他以杨为主,兼收麒、盖、林、李等各家之长,创造出了自己的风格。高盛麟在北京先后演出了《挑滑车》《英雄义》《铁笼山》《洗浮山》《走麦城》《连环套》《长坂坡》等戏,极受好评,特别是《铁笼山》一剧,被杨派专家朱家溍列为榜首。而宗师萧长华则称赞高盛麟的《挑滑车》首屈一指,称其扑、跌、腾、翻,整场步伐一步不乱。在高盛麟演出期间,周恩来、李先念、彭真等中央领导都多次观看演出并与高亲切会见,而以萧长华以及侯喜瑞为首的富连成科班在京之喜、连、富、盛、世、元、韵,各科师兄弟场场不拉,京剧武生名家孙毓琨、李少春、张云溪、厉慧良、俞振飞、王金璐等等先后或多次到场,台上观摩,台下切磋,交流气氛极为热烈。

在与北京京剧团联合演出《连环套》中,高盛麟饰黄天霸,名净裘盛戎饰窦尔墩,谷春章(原定其师叶盛章)饰朱光组,马长礼饰施公,高宝贤饰彭朋,张洪祥饰梁九公。此剧后期演于北京展览馆剧场时,两天演出的六千多张戏票,不到两小时就一抢而空。演出中,高、裘二人各展所长,工力悉敌,台下观众应接不暇、兴奋不已。此次演出被称为是此剧的经典演出。演出卸装后,观众在剧场外将他们重重包围,高呼二人之名,氛围达到极致。

在与北京京剧团联合演出《长坂坡》中,高盛麟饰前赵云后关羽,裘盛戎饰曹操,马长礼饰刘备,李毓芳饰糜夫人。在与北京京剧团联合演出《走麦城》中,高盛麟饰关羽,北京京剧团的马盛龙、刘盛通、高宝贤等均参加合作,饰马良、廖化等角色,谭元寿则饰马童。高盛麟的关羽形象,被专家和观众称为“有天上关帝威严,有人间英雄气概”。各场演出后,演出者总是在暴风雨般掌声中多次谢幕。

这次走马换将,文化部还下达二人各自收徒任务。因此,张君秋在武汉收了陈瑶华、王婉华为徒,高盛麟在北京收了杨少春、李可后,名武生茹富兰坚持要高盛麟收其子茹元俊为徒,并要茹元俊正式磕头拜师成为高盛麟的入室弟子。经高盛麟推荐,裘盛戎也收陈鸿均为徒。此次张、高二人走马换将时间一个多月,掀起了京剧在京、汉两地的高潮,并一直在梨园传为佳话。

第五节 赏梅勿忘齐如山

齐如山(1877~1962),名宗康,字如山,以字行于世,河北高阳人。戏曲理论家、剧作家。

早在80年前,剧作家罗瘿公就曾以一首《俳歌调齐如山》感叹“梅郎妙舞人争羡,苦心指授无人见”。据说起因是罗瘿公偶至梅宅,见齐如山正比划着教梅兰芳做身段。后来发表此诗的北平《晨报》为之加上按语:“梅兰芳之名,无人不知,而使梅之借获享盛名,实为高阳齐如山先生,则世能知之者鲜矣。”

中国戏曲学院的梁燕教授是大陆最早研究齐如山的学者,在她看来,齐如山早年身兼梅兰芳的编剧、导演、媒介推广和经纪人等多重身份,是“梅党”的核心人物。后来他又以戏剧理论方面的建树被学界公认为“与王国维、吴梅并称的戏曲三大家之一”。只因后来去了台湾,他才被人们忽略乃至遗忘。

齐、梅二人的相识在梨园界是一段佳话。1913年,崭露头角的梅兰芳在天乐茶园演《汾河湾》,台上薛仁贵唱到窑门一段,饰柳迎春的梅兰芳按照师傅教的,面向内坐,竟自休息了。

刚从欧洲涉猎了西方戏剧理论的齐如山观后,如鲠在喉,当晚便写了一封3000字长信给梅兰芳。“假使有一个人说,他是自己分别18年的丈夫,自己不相信,叫他叙述身世,岂能让对方在滔滔不绝地叙说着,自己却漠不关心呢?”齐如山直率地批评了传统演绎,并在信的后半部分,把薛仁贵唱段分成9个段落,一一配上自己设想的柳迎春的身段。

十天后,齐如山又去看《汾河湾》。当谭鑫培唱到那一段时,梅兰芳忽然站起身来,与谭的唱腔相配合,身段、表情丝丝入扣。散戏后,谭鑫培对别人讲:“窑门一段,我说我唱的有几句,并非好得很啊,怎么有人叫好呢?留神一看,敢情是兰芳那孩子在做身段呢!”

此后,只要梅兰芳有演出,齐如山就去看,看完即写信加以指导,前后写了一百多封。二人以“函授”的方式分享对戏剧的理解,却从不见面。据说有时梅兰芳演出前,也会偷眼往台下看,每次总见一位“高高的、黑瘦的四十多岁的男子,戴着礼帽,留着两撇小胡子”。

直到有一天,梅兰芳派人给齐如山送去一封信,邀请他来家中见面,二人由此订交。自此,齐如山正式开始为梅兰芳排戏。他先后编写了《嫦娥奔月》《黛玉葬花》《霸王别姬》等以旦角为主的新戏26部,后来又把古代描写舞蹈的辞赋中的动作找出来,编成身段,教给梅兰芳。

这段合作被后人誉为“珠联璧合”。“如果梅兰芳没有遇到齐如山,不见得有今天的艺术成就;如果齐如山遇到的不是梅兰芳,那他在戏剧学上的实践和理论研究的成果也不会有那么大。”梁燕评论说。

齐如山之于梅兰芳,就像罗瘿公、翁偶虹之于程砚秋,陈墨香之于荀慧生,清逸居士之于尚小云。当时正是依靠幕后的文人创作团队,“旦角”才超越“生行”成了京剧中的主角。

九·一八事变后,“梅党”两大支柱——“戏袋子”齐如山与“钱袋子”冯耿光就梅兰芳去向发生争执,最后梅兰芳采纳冯耿光的意见,迁居上海,齐如山则留在了北平,二人就此分开。

齐如山此时写给梅兰芳的信,后人读出了凄楚伤感和骄傲倔强:“我从民国二年冬天给您写信,至今已二十年了。……我大部分的功夫,都用在您的身上。……您自今以前,艺术日有进步;自今之后,算是停止住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齐如山的确说中了梅兰芳的命运。其后八年抗战,梅兰芳蓄须明志。再后齐如山去台湾,梅兰芳留大陆,天各一方。建国后,担任京剧院院长的梅兰芳奔赴各地讲话、开会和慰问演出,晚年新戏只有为国庆献礼的《穆桂英挂帅》一出。齐如山则在台湾继续从事京剧研究,著作颇丰。

据说,齐如山赴台定居后,梅兰芳每逢过年必到齐宅探望其夫人子女,仍在堂前以大礼参拜。在那个政治气候十分敏感的年代里,这实属难得。1961年夏,85岁的齐如山从广播中得知梅兰芳逝世的消息,“不禁老泪纵横”。他后来将梅兰芳手写的中堂张挂出来,时时瞻望。

在戏曲史研究者赵珩看来,齐、梅二人的合作始于那个特殊的时代,其时旧文化尚未完全瓦解泯灭,新文化尚未成型,艺人和“有着新思想的旧文人”才得以形成某种亦师亦友的关系。“这种关系在1937年前形成了高潮,之前没有过,之后也不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