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权谋人终害己
成语“请君入瓮”,中国人耳熟能详,意思是“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和它意思相近的还有以牙还牙、以毒攻毒。
《资治通鉴·唐纪·则天皇后天授二年》里可找到成语“请君入瓮”的源头。具体的记载是:“周兴与丘神勋通谋,太后命来俊臣鞫之。俊臣与兴方推事对食,谓兴曰:‘囚多不承,当为何法?’兴曰:‘此甚易耳!取大瓮,以炭四周炙之,令囚入中,何事不承!’俊臣乃索大瓮,火围如兴法,因起谓兴曰:‘有内状推兄,请兄入此瓮!’兴惶恐叩头伏罪。”
自以为高明的周兴,就这样在不设防间掉入了老伙计来俊臣做的“局”,当然也是入了他自己的“局”。
虽然周、来两人都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酷吏,看来周兴还是玩不过来俊臣。来俊臣呢?又玩不过女皇武则天。许多时候,在最高统治者的眼里,不管你蹦跳得再高,终归是一粒小小的棋子,荣华富贵、生死沉浮,一切的一切都拿捏在别人的手里。关于这一点,凡是做小的,一定要有足够的清醒。
《资治通鉴》还有段记载,原来在有唐一代,还有一个“周兴”,也是自作自受,自以为得计,但最终同样死于非命。此“周兴”名叫路岩。
路岩先前在淮南任崔铉的佐史,具体工作是掌管文书。虽然职务卑微,但办事灵敏剔透,深受崔铉的器重。崔铉有知人之力,常对人说路岩的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时日或能做到宰相的高位。不久,经人推荐,路岩入朝廷任监察御史。十年后,年仅36岁的他,凭着卓越的行政能力,果然升任为宰相,可谓少年得志。相比之下,路岩的老东主崔铉仍在原地踏步,继续当着他的淮南观察使。可惜路岩的宰相生涯持续不长,原因在于他头脑发热,得意忘形,或者说买错了马、站错了队,参与了和驸马爷韦保衡对抗的权力之争。败北后,路岩被罢相,贬为西川节度使,离开了帝国的政治中心。
曾经沧海难为水。被贬到西南任地方官,路岩自感晦气,于是自甘沉沦,自此喜好声色,游宴无度,曾有的人生抱负都被酒色销蚀,政事全部交与亲信,弄得治下乌烟瘴气,百姓怨声载道。唐僖宗即位后,看到成沓的告状信,对路岩的“为官不为”很生气,一怒之下将他贬为新州刺史。
当初,路岩被贬西南准备告别帝都出城时,路旁的行人纷纷向他投掷瓦砾、鸡蛋、大白菜。路岩躲闪不及,身上被砸得青一块、紫一块。民众采用的这种“欢送”方式,聪敏的路岩早有预料。临行前,他向京兆府薛能求助,薛能是他在相位上时提拔的,应是自己的嫡系。路岩委婉地希望得到老部下的保驾护航:“我出门时,一定要得到瓦砾的饯行!”薛能也真不够意思,竟然一口回绝:“向来宰相出任,京兆府无发兵防卫的先例。”白眼狼!路岩一听,羞怒万分,恨不得一头撞死。
那就上路吧。在发谪新州的路上,刚走到江陵,又得到唐僖宗的敕令,削去路岩的一切官爵,长期流放儋州。路岩长相俊伟,仪表堂堂,被囚禁在江陵监狱,命运一下子从波峰跌入浪谷。犹如伍子胥过昭关,昼夜间须发尽白,人也是一脸憔悴。
世事难料,路岩命运下行没能止住。不久,唐僖宗又驰来一道命令:赐路岩自尽,并籍没其家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路岩别无选择,仰头一叹后自我了断。这还不是他命运中最悲惨的,路岩惨到不能保住全尸,被使者割取喉骨,拿着返京复命。
走到这一步,人们对路岩没抱什么同情,因为他是自作自受,害人害己。当年,他任唐懿宗的宰相时,曾上一道密奏:凡三品以上的大官如被赐死,都应让使者将他结喉三寸处的喉骨剔下,交给有关衙门,以验正死者必死无疑。
只是路岩没想到,自己也会遭受杀身之祸,也会被人剔下喉骨。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逭。人啊,还是厚道点,以权谋人,最终可能害的是自己。还是老话说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路岩喜欢玩“人”,桓玄则喜欢玩“字”。
官员的嗜好往往彰显出权力的任性与张牙舞爪。桓玄患有作秀癖。桓玄是将门之后,其父为东晋名将桓温。桓玄以禅让的方式攫取了司马氏的天下,创建了东晋末期桓楚政权。
把人家的天下硬生生抢来,不就是强盗吗?那年头这可是为天下所不齿的。乱臣贼子做就做了呗,男子汉敢作敢为,但桓玄又有些心虚,愣是不敢改年号。关于这一点,司马光先生也有些看不起他,说桓玄“心常不自安”。因为“心常不自安”,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以为有人要篡他的位,惊惶不安,近似神经质。
有一年的二月初一深夜,长江波涛汹涌,江水长驱直入石头城,不计其数的居民被激流卷走淹死。呼天抢地的灾民哀号,把藏在深宫的桓玄吓得两股战战,连连惊呼“奴辈作矣!”他以为是手下人要造反。
夺了别人家的皇位,在讲求正朔的封建王朝,此举多少有些不仁义,容易遭人诟病。尽管司马氏坐上天下靠的也是巧取豪夺。桓玄这样做,显然是“有样学样,无样学和尚”。但他觉得自己还是良心大大的有——虽然做了皇帝,可用的还是前朝的年号啊。这当然是他“鸵鸟”式的自谦,无非是堵天下悠悠之口罢了!
桓玄喜欢作秀,无论大事小事在他看来都是机会。再随手拈来两例,足见一斑。即帝位后,他好行小惠以笼络人心,经常亲自审讯囚犯,过堂时,不管罪刑轻重,稍作盘问,马上对囚犯予以开释,只为博个明察秋毫的好名声。对拦御驾喊冤者,他来者不拒,且不问青红皂白,根据喊冤者一面之词作出裁决,还大笔大笔地赏赐他们。
令人奇怪的是,桓玄对手下人却是“苛细”,苛求得近似刻薄寡恩。
作秀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呢?炫耀!桓玄就是“超炫”,司马光说他“好自矜伐”,喜欢炫耀自己的能力和才干。这方面最集中的表现是咬文嚼字。手下人呈来的奏章中,如果偶有一个字写得不好看,或者是偶尔有一句话用词不太恰当,他一定要对此加以纠正,以此表示才华高人一等。有一次,他看了份奏章后很不高兴,因为行文中把“春蒐”误写成“春菟”。这本是件小事,但桓玄却认为是天大的粗心马虎,必须严惩。喏,就因这屁大的小事,从左丞相以下,凡经过手、签过字的人,全部被降级甚至免职。
在桓玄的眼里,世界这样大,只有自己本事大,别人都是二百五,统统信不过,只好事必躬亲。比如说,像选定官员入宫值日这般芝麻大的事,桓玄都要亲自安排。他还常常越过众大臣,去指派一些小官吏干一些具体的事情。后果就是批示繁多杂乱,大量的公文因来不及处理而堆积如山。
这一切,顾盼自雄且又久居宫禁的桓玄想必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