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网络文化
网络文化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网络文化是指网络时代的人类文化,它是人类传统文化、传统道德的延伸和多样化的展现。狭义的网络文化是指建立在计算机技术和信息网络技术以及网络经济基础上的精神创造活动及其成果,是人们在互联网这个特殊世界中进行工作、学习、交往、沟通、休闲、娱乐等所形成的活动方式及其所反映的价值观念和社会心态等方面的总称,包含人的心理状态、思维方式、知识结构、道德修养、价值观念、审美情趣和行为方式等方面。
(一)网络文化的特征
网络文化的特征是由网络的特性决定的,由于网络文化体系仍在形成中,它的许多特征还未完全显露,因而其特征也还在发展变化之中。
1.虚拟性和仿真性
互联网中的许多部分都是现实的映射。如视频网站对应现实中的影院,搜索引擎对应现实中的图书馆等。虽然网络上的许多文化情境是虚拟的,但由此所带来的心理感受却是真实的。在网络上,网民可以用任何姓名、性别和身份在任何虚拟空间里扮演任何虚拟角色。网络世界中的各种文化活动都是借助于现代网络通信技术虚拟而实现的。它虽然立足于人类现实的物质生活世界和精神生活世界,但又与其相异,是由数字虚拟和仿真技术构造而成的与物理世界、精神世界相区别的“第三世界”。[1]互联网同时还是有着巨大吸引力的虚拟空间。在这里,人们可以大胆表现自己,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获得有时在现实社会中不易获得的尊重、友情和自我价值。
2.共享性与合作性
由于网民可能来自社会的任一阶层和领域,网络文化的资源十分丰富。不同观念、不同层次、不同爱好的众多网民在网上可以进行多形态的文化交流,各种文化在网络空间中的多元共生共存与发展也促使各种文化不断碰撞,并产生竞争状态。这对原本处于相对孤立社会形态中的人们在习惯、认识和价值观方面都形成了冲击,一方面对一些个人的成长与发展有帮助,另一方面也推动社会的整合与发展。虽然在网络文化的交流互动中常常存在过激的戾气,但从长期整体来看,共享和融合会使整个社会对差异性更宽容。网络文化的共享性可以推动网络文化中的各种合作。如许多知识共享平台就是靠人人参与,共建共享而存在。在网络上,许多利益和责任也可以众筹,不论是公益性的还是商业性的,都能够做到“众人拾柴火焰高”。
3.奇观化与集聚性
在互联网上,一些微小的行为或事件容易被放大,一些原本是分散的、不受人注意的社会现象,往往能通过大量网络评论被集中讨论。许多原本只属于一定范围和领域的信息,有时因为一些奇观化的事件,迅速可以成为所有文化领域人们关注的焦点。美国学者凯尔纳曾提出“媒体奇观”的概念,指将当代社会中的冲突和其解决方式戏剧化的媒体文化现象。而自从网络普及,这种奇观化的热点不时出现,此起彼伏。这种文化热点热度的涨跌反映出网络文化具有信息的集聚性,而在信息的集聚过程中,更具有冲突性和奇异性的事物更易脱颖而出。
(二)网络文化实例
从以下例子中可以看出网络文化的以上特征。
2016年6月13日,知名新媒体“新世相”在微博上发起一个打造一座“永远在下雨的城市”的想法,立刻收到了数百条回复。在半年的时间里,各种现实身份是建筑师、艺术家、医生或学生们的网民在网上热烈地讨论“雨中城”的基础设施、建筑架构、商业店铺、交通设计等细节。在此之前曾通过AR技术重现过已经消失了的老北京城门的几位百度员工看到大家的构思后,决定以百度地图为载体、用百度全景技术打造这座“雨中城”。9月25日,“雨中城”正式在百度地图上线。
这座“雨中城”是一个沉浸式的虚拟世界,是一座被设定为永远都在下雨的线上城市。虽然城市的一切都是虚构的,但是它有真实的定位。在百度地图搜索“雨中城”,会发现这座城市和所有现实中的城市一样有一个坐标。它位于东经89.5、北纬42.9的火焰山脚下,一个几乎永远在下雨的地方。只需点击鼠标,任何人都可以从网页进入这个虚拟城市。占击右下方的切换按钮,还能跟着屏幕一起左右旋转,体验这个城市多个地点的360°全景,给用户一种恍似真实的虚拟沉浸感。除了有逼真的立体外观以外,整个城市展现了几乎完整的社会系统和生活场景,用户不仅可以观看,还可以在其中“行走”,用各种方式互动。
除3D街景之外,新世相还联合百度共同搭建了一座“雨声博物馆”,收录了来自众多国家和地区的雨声,有黑龙江中俄边境伴着江水涌动的雨声,有云南苍山洱海旁敲击在瓦片上的雨声,还有内蒙古通湖草原自驾途中的雨声,也有伦敦、神户、普吉岛、斯德哥尔摩等地下雨的声音。而所有雨声,都是由世界各地喜欢下雨的网友提供。
这个现实中并不存在的“雨中城”,依靠网友们的共同智慧在网络这个虚拟世界中变得越来越像是真的存在。在“雨中城”建设的过程中,吸收了来自数千位网友的上万个城市创意提案,同时融入了各领域专业人士的智慧和心血。所有参与者都是自愿奉献才智,连这个纯虚拟城市中街道上的店铺名都来源于喜欢下雨的网友们的主意。
值得一提的是,一度在现实世界中掀起争议的“葛宇路”,也得以在这个虚拟城市中永久安家。
葛宇路实为人名,因名字里有“路”字,从2013年开始,身为艺术专业学生的葛宇路在北京市寻找地图上的空白路段,并贴上印有他名字的路牌。当时葛宇路只是将此当作一种行为艺术,但是没想到,2014年,“葛宇路”首先在中国电子地图公司高德网络地图中出现;2015年,又在百度地图中出现;2015年年底,路政工程对“葛宇路”上的路灯用路名进行了统一编号,所有快递、外卖、导航、市政标示均可正常使用葛宇路进行定位。2016年,百度全景预览已经可以浏览该路段全貌,同年“葛宇路”在谷歌地图中也正常显示。
2017年5月,葛宇路以为自己的路名既然已被收录“民政区划地名公共服务系统”,算是已获官方承认,遂将自己的创意作为毕业作品,在中央美术学院毕业作品展上展出。7月初,有人在知识分享平台知乎上提问“有哪些看似不简单却人人都会的技能?”一个看了葛宇路毕业作品展的用户在该提问下叙述了葛宇路的故事,答案获点赞数迅速过万,并很快溢出知乎社区,上了各大网站的热搜。一篇名为《葛宇路:如何在北京拥有一条以自己命名的路》的帖子在各大网站迅速蹿红。北京市规划委员会地名处立刻表示,道路是公共资源,命名权属于政府。北京市交管局工作人员则说,私设路牌是违法行为。2017年7月5日,根据《中央美术学院学生违纪处分条例》,葛宇路被处以记过处分。
但是虚拟世界对此类行为的包容度却要高得多,虽然现实中的“葛宇路”路牌被悉数拆掉,在网络上的“雨中城”中,它得以被重现,并成为一个有名的“景点”。
(三)网络文化基本形态
网络文化的基本形态可谓纷繁复杂,这里仅从去中心化、碎片化和微型化三个方面宏观地对其基本形态作一管窥。
1.去中心化
去中心化是互联网发展过程中形成的社会化关系形态和内容产生形态,是相对于“中心化”而言的新型网络内容生产过程。
去中心化是一种将决策权朝向组织低层进行迁移和配置的过程。在去中心化的结构中,决策权下降至组织的较低层级,知识、信息及决策自下而上在组织内部传播。上层的权力控制面相对较窄,组织内部的层级相对较少,因为组织的权力多存在于较低层面或底层。在去中心化的语境中,自下而上的信息流增强,信息量增大,它的动力源自当事人自主的互动意愿。
随着网络文化形态的多元化,去中心化网络模型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成为可能。中国一些搜索引擎的“知道”“百科”,一些综合网站的博客、微博以及微信公众号等本质上都是基于个体的、去中心的,任何参与者均可提交内容,与其他网民一起为繁荣互联网做出贡献。这些服务因为越来越简单,越来越多元化,不断提高网民参与贡献的积极性,降低了生产内容的门槛,最终使每一个网民均成为网络文化的创造者。这种“人人皆可是中心”使互联网中的信息量呈几何级数地变大,最终达到一种质变的效果,对社会发展产生明显的推动作用。随着个人化浏览器、个人化客户端、个人化数据库等服务的全面崛起,“以网站为中心”逐步为“以个人为中心”所替代,个人的网络文化活动也更加开放。
2.碎片化
所谓“碎片化”,原意为完整的东西破碎成诸多零块。传播的碎片化指传播主体、内容、方式和时空能满足受众以自我为中心构建的信息传播与接受体系,能满足受众自己的个人特性。
网络文化传播中的碎片化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网络文化传播主体的碎片化。传统社会中,掌握话语权的传播主体大多是统治阶级和上层阶级,一般受众很难得到说话的机会,因而传播主体都有一定的权威性,大众媒体往往是他们统治的工具。然而,网络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权威。网络以其去中心化著称,而去中心化则带来了话语权的下放。于是在网络文化的建设中,人人都可以是参与者,传统的话语权威被解构,被弱化,新的草根势力崛起,受众主体性被放大。
(2)网络文化传播内容的碎片化。传统文化的内容大多是以线性叙事为主的完整的信息,受众也习惯了接受完整的一段信息。但网络催生了信息大爆炸,而信息爆炸的结果是受众被淹没在信息的海洋中,这些信息大都是旧有文化体系崩裂后重新排列组合的产物,信息碎片遍布网络世界。网络将这些信息碎片用各种推送或超文本链接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一则完整的信息往往与其他很多在内容上与之有关系的信息相互链接,人们可以随时从一个文本跳跃到另一文本中去。
(3)网络文化信息接收的碎片化。和传统媒体相比,网络的优势之一就是传播速度非常快,所以,其中流行文化的更新速度也非常快。网络用户不断处于新文化现象的冲击中,常常应接不暇,许多老年人经常会感到“跟不上节奏”。天文数量的信息和快速的更新导致在网络上人们注意力的集中只能是片刻的、即时的、转瞬即逝的。能引起人们注意的一些文化现象很快就会被更能引起人们注意的新的文化现象信息所替代,很多网络文化能够保持流行的时间都难以长久,人们的注意力常常不断地被下一个更具刺激性的文化现象所吸引。所以,在网络时代,一个哪怕是现象级的文化现象,受关注的时间也往往不会太长。常常是一个网络流行元素刚兴盛几天,一些对新事物不够敏感的人还未熟悉,新的文化热点就又出现,将大多数网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4)网络文化传播环境时空的碎片化。传统文化在进行传播活动时都要有一个空间和时间上的中心,这个物理空间上的中心可能是报纸杂志社,也可能是广播电视台。这个时间上的中心意味着传统文化在使用大众媒体进行传播活动时,通常要在确定的时间段里。传统文化的传播活动要在特定的时空中,这就将受众和传者隔离开来,特定的传播环境营造出一种仪式感,将文化传播活动神秘化。网络则以其独特的媒介形式和接触的便捷性,摆脱了时间和空间上的限制。尤其在智能手机普及、移动网络广泛应用以后,更消除了时间和空间上的中心,所有文化传播时间和空间都被分散成了碎片,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传播活动,这也使网络文化传播更为自由。
3.微型化
随着网络信息量的急剧增加,网络文化内容出现微型化的趋势,微内容在网络传播中的地位迅速升高。
微内容是相对于巨内容而言的。巨内容就是传统媒体的主体内容,是体现新闻的重要性、接近性、时效性、显著性和趣味性等新闻价值的内容。微内容概念最早的界定者是网络易用性研究者,被《纽约时报》称为“发掘网页能力的先知”的杰柯柏·尼尔森(Jakob Nielsen)。尼尔森用“微内容”来描述一个网页上所显示的有特定明确含义的“超小文字段”,比如页头、标题与主题词等,认为这样的“超小文字段”在网络使用者对网页的选择和浏览上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微内容并不完全是网络传播的产物,在互联网时代之前,微内容就存在,但那时只是作为个体的私内容而存在。正是互联网的发展和普及,使渺小、琐碎和个人化的微内容进入了人类的视角,成为了推动社会进步的主角。
微内容虽然小,但是由于其总量大,因此影响和效果并不逊于传统的大众文化中的巨内容,它们对社会信息的传播、网络民意的形成、网络文化的建构、社会关系的变迁乃至人类精神交往的形态等产生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冲击。网络使微内容从私人空间进入到网络公共领域。在德国学者卡尔·W.德克(Karl W.Deutsch)提出的“五层级舆论传播模式”中,信息水簇以瀑布的方式,从较高的传播系统向较低的传播系统流动。在流动过程中水簇会经过一个一个的水潭:社会精英→政府人士→大众媒体→意见领袖→普通大众;而相反地,这些信息也会以蒸腾的方式反馈到上层。这就是“瀑布模式”和“蒸腾模式”。在传统文化信息流动的过程中,社会精英层与政治系统和大众传媒相通,但较少直接联系本地意见领袖和普通大众,反之亦然。但是,在网络文化时代,反向的蒸腾由于大量微内容积聚放大,更容易对上层和全社会产生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