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后再聚东海

五 60年后再聚东海

2015年,李保忠偕妻子和当年在305地质队一起工作的江涛、华媚春、王熙明、张大起等一同故地重游江苏东海。1956年,江涛与李保忠分别后,江涛留在东海继续开展工作,两年后他调到少有人涉足的湖北神农架地区进行水晶普查,后又调到四川甘孜州寻找水晶。在这期间,江涛因为海外关系和家庭出身,被错误地打成“右派”和“现行反革命”,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但是,工作上又离不开他,决定“监外执行”,要他“戴罪立功”,继续干他的地质工作,每月只给15元生活费,白天被监督劳动,晚上住牛棚。当时的个别领导曾找到他妻子华媚春,将江涛的“材料”给她看,要求华媚春与江涛离婚,划清界限。但是华媚春坚决不签字,华媚春在和江涛认识相处的多年中,深知江涛的人品,两人在长春地院学习期间,相识相知相爱,相互鼓励。华媚春是新中国第一个从事水晶普查的女地质队员,也是在祖国三大水晶地区工作过的女地质队员,在江涛受到不公正待遇的那些年,她不仅没有离他而去,而是坚定地支持丈夫,鼓励丈夫。在那段艰难的岁月,她和丈夫不但没有颓废,而是在逆境中一起完成了有关水晶方面的5篇论文,为在中国寻找水晶矿提供了宝贵的实践经验和理论依据。

江涛在忍饥挨饿强制劳动下,还要遭批斗受侮辱。在不公正的对待下,江涛曾经想过自杀,想过回泰国,也想过和妻子离婚,免得连累妻子。李保忠从来信中得知了他的情况,写信勉励他。李保忠相信江涛,在给江涛的信中,李保忠给他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江涛在和他一同被打成“右派”下放劳动的一个老工人启发下,在爱人的支持下,他相信党组织,迟早会弄清自己的历史问题。有了自信后,江涛放弃了自杀和回泰国的想法,仍坚持写找矿论文,并提出在石英脉里找水晶不是唯一途径的新理论,获得地质界广泛的好评。在那个年代,江涛不仅没有被击垮,反而在牛棚里总结写出了《水晶矿成因及找矿方法》一文,为业界提供了宝贵的水晶找矿经验。1980年,江涛得到平反,随即被评为全国地矿系统劳动模范。

江涛早年放弃优越的海外生活,回国参加祖国建设,虽然受到不公待遇却依然默默为祖国奉献自己的一生,平反和表彰,无疑是对他人生最好的肯定!

在当年的牛山工区,一位92岁的老人看见李保忠等人到来,拄着拐杖出门询问。一打听,这位姓徐的老人竟然还记得当年的“水晶队”,说:“你们徐队长我还记得呢,和我还是家门咧。”这时候,周围邻舍陆陆续续地出来,一起听几位老人聊起当年的故事。徐老向李保忠打听当年很多人的归宿,李保忠也向老人打听当年牛山工区的一些相识父老乡亲的情况。岁月如梭,他们口中的很多人都早已不在人世,真是“访旧半为鬼”!大家不免唏嘘感叹。当年,村民住的还是冬天不避风、夏天不避雨的茅草房,现在早已住进宽敞明亮的楼房。徐老的儿女甚至孙辈,从事与水晶有关的事业的就有5人,并因此致富。说着,徐老的大孙子正好接孩子放学归来,一辆帕萨特牌轿车停在门口。当年的孩子上学得走几里山路,还得把中午的口粮带上。徐老拉着李保忠等人的手说,我们老百姓现在都过上好日子了,是你们给我们打下的基础好啊!

在东海县水晶城,几位老人参观了当年发现的“水晶王”。虽然后来陆续发现的“水晶王”“水晶二王”“水晶三王”体重和体积都超过了当年李保忠他们发现的“水晶王”,但是当年“水晶王”的发现无疑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

现在东海县的水晶,以蕴藏量大、质地纯正著称,已是闻名遐迩的“水晶之都”。东海水晶探明储量约为30万吨,储量、质地均居全国之首。2007年,“东海水晶”成功实施国家地理标志产品保护。在水晶产业的带动下,全县有20多万人从事水晶产业,与水晶有关的产业年产值达100亿元,已成为东海县经济的重要支柱,并形成了世界重要的水晶集散地。

在离开东海之际,几位地质老人一起泛舟西双湖,畅聊年轻时在东海305地质队工作的峥嵘岁月和自己的地质人生。

1953年,年仅17岁的王熙明进入湖北大冶429队地质队员培训班,经培训后开始从事地质工作。曾接受过前苏联水晶找矿专家的指导,积累了丰富的水晶普查经验。东海水晶普查结束后,他随队转战到川藏高原和海南进行水晶普查,并担任技术负责人。在中国东海、川藏高原和海南三大水晶矿都留下他的足迹。王熙明后来调到四川西部寻找水晶,他的未婚妻多次要求他调回城市工作,王熙明拒绝了。当王熙明在野外工作时不慎从高处摔下致残时,他没有等来未婚妻的关怀照顾,等来的却是一封诀别的信。王熙明摔伤后,每天带着护胸架在室内工作,被大家称为“架子王”。而此时,善良的熊女士向他伸出了爱情橄榄枝,并向他许诺,愿照顾这位为了祖国地质事业而身负重伤的人一辈子。

沈君,出生在上海,在“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的召唤下,1953年远离父母,远离上海,到安徽铜陵一个刚组建的地质队参加了地质队员培训班,投身地质事业。1955年他到305地质队从事水晶普查工作,在工作中从不叫苦,不喊累。他从小喜爱吹口琴,曾接受过口琴名师指点,其演奏水平远远超出一般爱好者。在渺无人烟的矿区,在终年冰雪不化、海拔5000米的高原上,是沈君的优美口琴声,给身边的地质队员减少了野外工作生活的寂寞和翻山越岭的疲劳。当沈君被错误地划成“右派”后,他坚持在4000-5000多米的雪域高原上干最累最苦的工作。政治上的压抑、生活上的痛苦和工作上的劳累,都没有动摇这个生长在大上海的青年为祖国寻找矿藏的信心和决心。他坚持认为他被打成“右派”是错误的,迟早有一天他的“右派”帽子会被摘掉。20世纪80年代初,沈君的“帽子”被摘掉了。

张大起,1953年考入长春地质学校,毕业后先分配到扬子江中下游中苏合作地质队,后到305地质队工作,在东海县工作结束后随队到川藏高原找矿。张大起负责外围普查,不仅比在固定矿区工作走的路更远,爬的山更难,更要防范野兽出没,土匪横行,为此他一般出工都有警卫带枪随行。警卫员擦枪时,张大起见过,弹匣里有5颗实弹,两颗空包弹。空包弹在前,只能发出响声没有弹头,用于警告作用,也起到防止走火伤人作用。两颗空弹打响后,如果还不能起到警告震慑作用,才能射击实弹。大家说他是全队“待遇最高的人”。在雪域高原上,啃一口干馍、吃一团糌粑,抓一把白雪充饥是家常便饭。在困难时期,每天要在冰雪路滑的雪山上走近百里,每月却只有24斤的粮食定量,其饥饿程度可想而知。张大起在冰天雪地的高原上工作了13年。

在双西湖一同乘船的11个人,有3位是地质队员的家属。她们虽然没有把汗水洒在风雪高原,也没有把脚印留在旷野荒山,但她们却有一颗热爱地质事业的心,是她们打破世俗偏见,顶住社会上某些人对地质人的嘲讽:

有女莫嫁地质郎,

一年到头守空房。

有朝一日回家来,

带回一堆破衣裳。

而是以:

有女就嫁地质郎,

他为祖国找矿忙。

一年到头多辛苦,

他们光荣我沾光。

把自已的一生献给了地质队员。

老地质队员们回忆60年来,为祖国寻找矿藏的前后经历,人生命运,各自把珍藏了一生的老照片展示出来。大家争着看一张张合影,再看看60年前的容貌和今天的发展变化,不禁发出深深的感叹。

回顾自己的一生,大家为自己从事的地质工作感到自豪。在那个年代,有的人虽然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但是为祖国找到富饶的矿藏,使祖国富强、伟大,是他们共同的愿望!回忆自己的地质人生,没有一点后悔之意。

这些,何尝不是新时代需要我们去挖掘传承的精神富矿!

李保忠感慨万千:

六十年同走一条路,八十岁同坐一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