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筵难再:布达佩斯的加冕礼
二、盛筵难再:布达佩斯的加冕礼
由于与马扎尔人达成了和解,弗朗茨·约瑟夫得以在布达佩斯举行一个隆重的加冕仪式,匈牙利人视若生命的神圣王冠将被授予这位皇帝兼国王。据说,1000年时的匈牙利国王史蒂芬皈依了基督教,从罗马带回来王冠和十字架,作为他统治多瑙河平原的神圣权力的证据。在随后的岁月中,越来越多的附会给史蒂芬的王冠罩上了神圣和神秘的色彩,使它成为凝聚匈牙利人的共同信仰。在承受着来自东欧与西欧不间断的政治风暴的漫长历史时期里,王冠是民族团结、政治统一的内在象征。哈布斯堡王朝的玛丽亚·特蕾西亚女王为了抵抗普鲁士的觊觎,于1741年加冕为匈牙利女王。经历了约瑟夫二世的中央集权的努力之后,同样精心设计的仪式在1792年为女王的孙子弗朗茨皇帝举行过,1830年则轮到了斐迪南皇帝。1848年革命期间,科苏特宣布哈布斯堡王朝已经不再是匈牙利合法的统治者了。次年,在他面临失败、出逃国外之前,科苏特将王冠埋在奥萨瓦的一株桑树之下。就这样,圣史蒂芬王冠在多瑙河附近这个偏僻的地方静静地躺了3年。后来,奥地利官员设法从一个境况窘迫的流亡者那儿买到情报,才使匈牙利人的圣物重见天日。
奥地利人把王冠作为战利品敬献给弗朗茨·约瑟夫,但是,在当时的匈牙利人眼中,他的手接触到王冠的那一刹那,就已经亵渎了它。在没有加冕为王之前,王冠不属于他,尽管他一直把王冠放在维也纳的宫中。现在,弗朗茨·约瑟夫已经接受了作为匈牙利国王的诸种特权与义务,安德拉西决定给予神圣王冠以特别的尊贵地位,以强调匈牙利人的传统,以抵消弗朗茨·约瑟夫与王冠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令人不快的往事的影响。
还在匈牙利议会批准协议之前两个月,弗朗茨·约瑟夫就被告知,加冕日期定在1867年6月8日,正是气候宜人的初夏。他还发现,鉴于茜茜一贯对马扎尔人持有一种浪漫的热情,并且在奥匈协议的达成中起到了重要作用,衷心热爱她的匈牙利人特地为她修改了加冕仪式,使她紧接着丈夫接受匈牙利王后之位。在这个时刻,谁还会想起茜茜曾经是那样一个无力摆脱内心紧张、受无名病症困扰的年轻女人呢?匈牙利人还记得茜茜对佩斯附近那所别墅所怀有的异乎寻常的热爱。安德拉西代表他们向弗朗茨·约瑟夫宣布,这所已有120年悠久历史的别墅将在修葺一新后作为人民的礼物呈送给国王及王后陛下。
和解的气氛与重建的热情使布达佩斯美丽的5月处处流淌着欢乐。在玛丽亚·特蕾西亚统治后期,布达与佩斯还只是规模不大的市镇,不仅不能与巴洛克式的维也纳相提并论,甚至连普赖斯堡和德布勒森都比不上。18世纪后半期,布达与佩斯才进入飞速的发展期,其总人口从1787年至1848年增长了两倍,手艺人、工匠、劳工、农民和自由职业者纷纷涌入,中产阶级、新近到来的犹太人和其他民族的工商业者聚集在一起,富有的希腊巨贾、德意志商人和政府高级官僚、上层知识分子则组成了更加“高尚”的社区。
与维也纳处处可见的巴洛克风情相比,布达佩斯体现着简单、统一和庄重的新古典主义建筑风格。这种风格在18世纪末19世纪初风靡全欧,体现着古希腊与古罗马建筑的回归,其冷静、尊严、简单又四平八稳的特色宣布了外表繁复的巴洛克贵族风格的过时。新的建筑潮流体现着新兴的中产阶级的口味,其花费较小和较易改动、扩建的优点有意无意间吻合了资本主义飞速发展的时代要求。在1867年的布达佩斯,3/4的建筑物仍是一层的平房,这座城市为新来者提供的典型的出租房在其古典风格的外表之内是比德迈风格的装饰,非常舒适而方便。房间功能的分化使居家的生活远离了工作区的喧嚣,最为流行的家具是圆桌及环绕一周的扶手椅或沙发,显示着家庭成员及朋友间亲昵平等的关系。
维也纳是中欧的花园,布达佩斯则更像一座欣欣向荣的工场。前者有美丽的公园、绿地,山水环绕,建筑物掩映在绿树红花之间,流畅的音乐将整座城市连缀成一段魔力无限的传奇;后者没有那么多空间展现自然之美,人口的高速增长使人们只能见缝插针地建设工厂、住宅。处处烟囱林立,体现着科学技术在人类欲望的驱使之下如何以惊人的速度创造出新的生活方式。
正是在这个现代化与都市化飞速发展的地方,欧洲封建君主进行了最后一次盛大的表演。哈布斯堡君主国尽管竭力要保持自己的尊严,却已经无可挽回地变成了一种不合时宜的中世纪的事物。
匈牙利国王的加冕仪式“像梦境一样美丽”,伦敦《泰晤士报》的记者用了丰富的辞藻热情洋溢地描述布达佩斯的盛况。盛大的弥撒选用了匈牙利伟大的音乐家弗朗兹·李斯特特地写作的乐曲,一长串高贵的姓氏终于有机会罗列在一起,每一个都有不容忽视的光荣历史。仿佛还嫌金线银线交织的图案不够艳丽似的,身穿传统服装的匈牙利贵族用鸵鸟、雉鸡的羽毛来装饰自己的外衣。这使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俨然成了华美衣装的展示会。他们金光闪闪的马鞍更引起了以骑射为乐的英国人的艳羡。熟谙表演之道的奥地利人安排了壮观的游行,“白马上的黑衣骑士”与“黑马上的白衣骑士”从陡峭的山峰奔驰而下,马蹄声声,穿过佩斯的街道,一直到达多瑙河边,营造了一种严整、简洁又不失其吸引力的视觉效果。
8岁稚童鲁道夫用他写实的语言留下了关于庆典的别致记载。这一天,早上7点钟他就出门了,但是“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我们的马车”,因为“广场上满是卫兵、大公和马匹”。他立刻注意到,其中有匹骏马是国王御用的。到了教堂之后,照样有很多人。鲁道夫看见“好多地主、官员、主教以及好多其他的神父”。鲁道夫的母亲茜茜端坐在宝座上,他的父亲庄严肃穆地走向圣坛。“圣坛那边的人念了许许多多的拉丁文……”安德拉西与主教一起,将神圣王冠戴在弗朗茨·约瑟夫的头上。他手握宝球与权杖,与茜茜一起坐回宝座。安德拉西走到教堂中央,三呼“国王万岁”。然后轮到茜茜加冕了,在为她戴上王冠时,年幼的鲁道夫叹息“人们念了更多更多的拉丁文”。

布达佩斯的加冕礼
仪式结束之后,孩子们与茜茜一起坐上一辆“玻璃马车”,然后换乘一艘汽船,沿着多瑙河顺流而下。令人眼花缭乱的所有这些景象的中心人物是弗朗茨·约瑟夫。他头戴王冠,身着已有800年历史的圣史蒂芬披风,骑马穿过狭窄的街道。在佩斯古老的教堂外面,矗立着从匈牙利每个县搜集来的泥土堆积而成的土堆。弗朗茨·约瑟夫策马跃上,将土堆践踏为平台,然后挥舞着手中闪亮的宝剑,依次指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宣誓要保护匈牙利人民及宪法。
当天晚上,他们举行了盛大舞会,欢庆和解的达成。连续好几天,整个布达佩斯夜以继日地沉浸在和谐与谅解的气氛之中。通过象征性的手段,弗朗茨·约瑟夫赠予1848年到1849年内战的死难者亲属抚恤金,显示对不久之前发生的悲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