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星期五:致命的金融风暴

四、黑色星期五:致命的金融风暴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以推动工业与贸易为目标的博览会迎来了一次严重的经济衰退。博览会开幕才一个礼拜,维也纳股票交易所突然发生不可遏制的崩溃。第二天,证实有一百多位交易者破产,人们争先恐后地抛售手中的股票,每一刻都会有繁荣时期涌现出来的创造盈利神话的公司破产,像外表晶莹、内里空洞的泡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黑色星期五”的灾难席卷奥匈帝国。

舍夫勒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70年代初的几年间,系德国和奥匈帝国经济虚假繁荣时期,一些不学无术的暴发户手中突然掌握了大量的飞来横财,滥设基础不稳的公司之风甚炽。在维也纳,由于环城大道的公用建筑及铁路建设需要大量资金,一窝蜂似的涌现出来相当多的金融机构。但是,泡沫时期快速催生出来的经济机构在骤然刮起的衰退飓风中难以自保,维也纳有62家、外省有45家新生的信用银行倒闭。大胆的投资者现在尝到了苦头,弗朗茨·约瑟夫的幼弟一贯受到母亲的溺爱,把苏菲留给他的遗产也用来进行投机,在这次金融风暴中丧失了两年的收入(按1900年代前期的汇率约相当于28万美元)。6月初,弗朗茨·约瑟夫为维也纳市议会厅举行了奠基仪式,但是人们都很怀疑,在国家经济遭受重大损失之际,这座新哥特式华厦何时才能完工。

损失最惨重的并不是大手笔的投机者,他们毕竟不会有衣食之虞,最令人同情的是那些胼手胝足、辛劳一世的普通人。他们被工业、企业的前景所吸引,以为“火车一响,黄金万两”是不争的事实,争先恐后地将一生的积蓄投入新经济的洪流中去。金融风暴对于富有者而言,只不过是银行进账的速度慢了下来,对于这些渴望发财致富的人来说,不啻灭顶之灾。从农业地区涌入都市,到建筑工地和新建工厂工作或打零工的人处境更加艰难。在这里他们一无所有,但一举一动都要花钱,工程一旦停工,城市人口的消费一旦受到遏制,就意味着他们在城市里成了多余、惹人讨厌的人。

到了秋天,情况变得越发严重。连绵的大雨毁坏了内莱塔尼亚和匈牙利的谷物,庄稼受到疾病侵袭,害虫啮咬了森林中已经成材的木头,使其变得一文不值。农民一下子感受到了手头拮据,不少人不得不打消前往维也纳观光的念头。

维也纳的股票交易所一度是花团锦簇的名利场,现在却频频传出破产的投机者自杀的消息。相关调查还证明,政府高层一些有权势的人物行为不轨,卡尔·吉斯卡——曾经在1868年至1870年度任国内事务大臣的德意志自由派——被证明有贿赂和腐化行为,皇帝的重要军事顾问中也有人与金融丑闻有染。这些内幕的揭露使弗朗茨·约瑟夫最忠实的支持者,即中下层天主教家庭不仅受到经济损失,而且淡化了对于哈布斯堡王朝的感情。这一年秋天,内莱塔尼亚地区举行了选举,民意变得较为倾向所谓“进步”和“维也纳激进派”的立场,好在没有实行普遍选举制,才使政府稳住阵脚。但是自由经济的失败导致一些人转向社会主义,年轻一代的自由派人士对于贫困阶层的生活问题要比父辈们更感兴趣。社会上寻找替罪羊的本能又使犹太人成为众矢之的,1873年经济危机的长期影响将是异常深远的。

德意志人一枝独秀的局面也被这次危机打破,其中尤其以捷克人与德意志人的民族对立最为显著。60年代捷克文化的进步及爱国情感的增长适逢他们涌入一些新的工业区,形成一个由讲德语的雇主雇佣的无产阶级。另外,1868年建立了第一所捷克银行即齐夫诺斯滕卡银行,标志着捷克经济的新阶段,受过良好教育的捷克人渗入中小商业机构,在更广泛的范围内形成了对德意志人经济霸权的挑战。

博览会安排在1873年本来也有为弗朗茨·约瑟夫登基25周年助兴的意思,看来他的运气的确比较差,在会见外国君主和政府使节时还必须尽量轻描淡写,强调奥地利经济的乐观方面。在繁忙的外事活动之余,他还得及时召开御前会议,以应付新出现的情况。11月2日,带给维也纳极大希望和失落的万国博览会闭幕了,仅有700万人前来参观,只有乐观分子预计数字的1/3,维也纳不仅没有赚到钱,反而损失了300万美元。

在这种情况下,弗朗茨·约瑟夫登基25周年的庆典显得匆忙而简朴就毫不奇怪了。12月1日,皇帝、皇后与皇储分别坐在两辆马车上,沿环城大道缓缓而行。维也纳城彩旗飘扬,灯火通明,观礼者可以看到皇帝与鲁道夫皇储向欢呼的臣民致意,惯于躲避公众目光的茜茜则端坐车中,人们只能从玻璃窗上影影绰绰的侧影猜测她的衣装。9月中旬意大利国王来访的时候,她突发疾病,未能如约出现在欢迎来宾的社交场合中。舆论广泛猜测她是因为自己的妹妹、流亡的那不勒斯王后而托病不出,甚至引起安德拉西的不满。但是,茜茜的确情况不佳,其症状与13年前颇为相似,即使在布达佩斯的别墅里,她的病症依然不见好转。

12月2日,正式的庆典在奥尔穆茨举行。这几乎是一次军方的盛会,阿尔贝特大公向皇帝表示祝贺,将军们轮流称颂他的勇敢与美德。鲁道夫王储穿着笔挺的军服,站在父亲身边,被人们视作奥匈帝国未来的代表。

茜茜虽然能够打起精神,陪同弗朗茨·约瑟夫出入重要场合,但霍夫堡凝重的气氛依然压抑着她的神经,一俟庆典结束,她就返回布达佩斯去了。自由派报纸用一种彬彬有礼的口吻提出疑惑,为何皇后陛下非要离开热热闹闹的首都,前往布达佩斯一座寒冷的狩猎别墅?显然,那里的冬风必然蕴含着难以言传的魅力。弗朗茨·约瑟夫由不得别人对自己“美丽的天使”进行冷嘲热讽,向文人们提出警告,最好不要窥探皇家的私人生活,更不得妄加评论。但是,在一个大众文化渐成气候的时代,人们被天性中的好奇心所驱动,巴望着看到冠冕堂皇的外表之下那有血有肉的事实,传媒被自己可以满足人类天性的功能所鼓舞,更受利益之诱惑,不惜以暴露隐私为职志,奥地利的媒体实际上比英国同行节制得多。社会上层发现,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固然能够满足虚荣心,却也会时时处于被偷窥的烦恼中。但是,皇族的光荣并非来自财富或才能,而是一种世袭的因而特别会受到传统约束的地位,被暴露的过程实际上就是“祛魅”的过程,最终将导致君主制度的危机。

青年时的鲁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