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法战争:骗来的巅峰对决
四、普法战争:骗来的巅峰对决
战争往往并不是在矛盾最尖锐的时刻到来的。以人民与民族的名义,普、法两国都有人声称战争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实际上,像许多重要战争一样,导火索并非双方政府的直接关系,而是间接事态。而且人们总在痛定思痛时才发现,战争所带来的灾难比宣称使战争成为必要的那些问题要严重得多。

德意志统一三杰:俾斯麦、罗恩与毛奇
这一次,西班牙的政治形势成了引发普法冲突的导火索。女王伊莎贝拉被军事政变推翻后,西班牙亟待从为数不多的几个欧洲天主教王侯中选出继承人。普鲁士霍亨索伦家族中信奉天主教的利奥波德是其中一支,虽然因其祖母的血缘关系,利奥波德与拿破仑三世的亲戚关系更近一些,但是他毫无疑问是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的忠实臣子。拿破仑三世本来也可以置身事外,欧仁妮对祖国西班牙也有强烈的爱国心,但利奥波德当选的可能性立即让法国在欧洲大陆上处于腹背受敌的形势之下。因此,法国人认为俾斯麦在西班牙王位继承问题上耍了手段,其目的就是要引起战争,奥匈帝国与普、法双方都颇有渊源。弗朗茨·约瑟夫的东方之旅及他与欧仁妮配合默契的公开活动为法奥友谊做了一个最好的注解,双方官员之间的非正式会谈从1869年年底到次年年初一直在进行。国防大臣库恩与阿尔贝特大公还分别向皇帝和法国人提出了初步的作战计划。但是,两次对外战争的苦涩记忆使弗朗茨·约瑟夫变得谨慎起来,他决心不让那些口出狂言的将军把国家推入战争的陷阱,也要避免皇室再因军事失败而降低威望。
奥地利皇帝驻巴黎的大使理查德·梅特涅在写给维也纳的信中指出,巴黎统治集团中的某些人已决心要把一场战争强加给普鲁士。有人甚至轻佻地告诉他:“如果奥地利意识到什么对它最有利的话,它就应该与法国并肩战斗。”7月6日,他发现欧仁妮“强烈地支持战争”,而且“对于政治胜利或战争的前景看法显得幼稚10年”。
博伊斯特奉劝拿破仑三世的谋臣格拉蒙节制,并从比利时派遣特使试图游说法国人,但无论拿破仑三世还是格拉蒙都拒绝会见这位特使。格拉蒙使拿破仑三世相信,盟友是些唯利是图因而没有多大用处的玩意儿,胜则趋之若鹜,败了要它也无益。
实际上,霍亨索伦家族的利奥波德在权衡利弊之后,放弃了对西班牙王位的继承权,俾斯麦的阴谋有可能会落空,但是法国人的愚蠢虚荣和俾斯麦的机灵却把正在熄灭的余烬变成熊熊大火。法国人非要让威廉一世做出保证,永远不允许利奥波德继承王位。国王坚定而委婉地拒绝了,并把与法国大使的交涉过程电告俾斯麦。
本来已受到挫折的俾斯麦突然灵机一动,通过加工从埃姆斯拍往柏林的电报,将原来冗长而比较实事求是的电文压缩得简练而语气尖锐。虽然一字未改,但法国人商谈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好像是对挑战的耀武扬威的答复。电报被发往普鲁士所有的驻外使馆,并在报刊上公布。巴黎愤怒了,柏林则挤满了兴奋的群众,对威廉一世国王的欢呼响彻云霄。种种迹象表明,俾斯麦通过一系列的战争与宣传,成功地掀起了德意志各邦的民族感情,此时他又准确地估量出了这种感情的狂热程度。应当说,战争的责任人不是宣战的人,而是使对方感到战争成为必要的那一方。
1870年7月19日,法国对普鲁士宣战。普鲁士已经具有强大的现代化军事机器,又得到团结起来的整个德意志的支持,因此能够很快打败法国军队。色当之役法国损失12万人,拿破仑三世当了俘虏,包括南德意志各邦在内,整个德国爱国主义情绪高涨,甚至在独立性最强烈的巴伐利亚,路德维希二世虽然不喜欢已经建立起来的北德意志联邦,也认识到他的邦国必须参加德国的统一。在俾斯麦的密谋之下,路德维希二世一字不差地抄录了请求威廉一世加冕为帝的书信。巴伐利亚、巴登、符腾堡和黑森派了代表来到凡尔赛。威廉一世虽然时时被人民革命的可怕梦魇所困扰,但是在王太子的不断敦促下,勉强接受了劝进书。1871年1月,威廉一世在凡尔赛宫镜厅加冕为德意志皇帝,英勇的德国军官被挑出来代表他们的部队,23岁的步兵少尉冯·兴登堡也在其中,几十年后,当德国被《凡尔赛条约》变成一个共和国之后,这个人将是建立第三帝国的关键人物。

威廉一世的加冕仪式
巴黎蒙受了耻辱和伤害,心怀怨恨。雨果在波尔多议会里发表预言:总有一天,“法国将重新站起来,不可战胜。它不仅将收回阿尔萨斯、洛林,还将收回莱茵兰,包括美因茨和科隆。它还将回敬德国一个共和国,使德国摆脱皇帝,就像德国人把拿破仑赶下帝位一样”。
维也纳在战争中保持善意中立。战争的爆发恰与梵蒂冈发表教皇永无谬误论同时,作为主要的天主教国家,奥匈帝国召开了一系列高级会议讨论政教关系。虽然国防大臣建议趁着普鲁士忙于西线战事之际进军西里西亚,收回18世纪被夺走的领土,但是弗朗茨·约瑟夫还是接受了博伊斯特的建议,悠游于战争之外,以同情的中立赢得声誉,之后还可作为双方和谈的调解人获得一定程度的优越地位。
法国的失败对奥匈帝国的命运投射了不祥的阴影。博伊斯特前往慕尼黑,试图说服南德意志诸邦置身事外,不要成为普鲁士化的德意志民族的一部分,但是已经于事无补了。正如俾斯麦所设想的那样,“全德人民为了一个民族目标而共同努力奋斗,共同对那个长期侵略我们的邻国赢得一次重大胜利”成了使南德意志人“摆脱自私观念和冷漠态度”的外部动力,德意志人对恢复中世纪神圣罗马帝国的统一、强盛的梦想眼看着就要实现了,而奥地利被排除在外。
威廉一世在凡尔赛加冕为帝后不过几天,弗朗茨·约瑟夫便收到了博伊斯特的一份文件。这位处事灵活的政治家向皇帝建议与德国和解,接受俾斯麦德国的中欧霸主地位,设法使柏林、维也纳与布达佩斯联合起来,成为中欧堡垒,向西对抗作为一个共和国的法兰西,尤其要防止共和主义向西传播,向东防止沙皇势力的侵扰。因此,奥地利将不再考虑为1866年的失败向普鲁士复仇,那将是向全体德意志人宣战,不仅是新成立的德意志帝国,还将包括奥匈帝国境内的德意志人。这种和解违反了一贯反对俾斯麦的博伊斯特的内心意愿,但在政治领域,讲求实际的态度是不要高谈阔论应当是什么,而要看看自己能够做到什么。
弗朗茨·约瑟夫与威廉一世在这年的8月匆匆一晤,双方交谈甚欢,其后又在萨尔茨堡举行了进一步的和谈,距拿破仑三世与欧仁妮在这里大出风头不过5年。整个奥匈帝国只有波希米亚议会对法国表示同情,抗议德国兼并阿尔萨斯、洛林。但是这样的道义支持与其说对法国有好处,不如说对德国进行无用的挑战,数十年之后的1938年,法国用同样无用的方式表示了对奥地利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