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用人学方法的经典案例

古希腊圣城德尔斐神殿上刻写着著名箴言：“认识你自己”，规劝着人们认识自己的存在和价值；人的问题成为一个常说常新的永恒的话题。近些年在中国的学术界，人学已经成为显学，人学研究领域似乎已经成为被深耕的熟土。今天就利用仅有的篇幅谈一个话题：毛泽东是如何理解个性和个性解放问题的？

在中国语境中，个性是个极具歧义和争议的概念。提到这个词，有人马上联想到大街上那些染着红红绿绿的头发、穿着故意剪了几个洞的衣服、高调张扬着个性的年轻人；有的人把个性当作资产阶级学说的专有名词，属于唯心主义；有的人把倡导个性解放误解为倡导个人主义、自由主义，甚至曲解为个人欲望的随意放纵，可无视他人、集体、国家的利益，无视法律法规和道德戒律，导致物欲横流、低级趣味。也有人把个性解放与我们党的党性原则对立起来，认为二者是根本不相容的。所以，有人主张共产党人只要研究党性原则就够了，没有必要研究个性解放理论，如此等等。

那么，什么是个性？个性是哲学、心理学、教育学、文艺学等学科都在研究的问题。从哲学学科角度来说，个性是指个体主体所具有的特殊本性。首先，从个性存在方式来看，个性具有独特性，也就是它的唯一性、不可重复性或不可取代性。每个人都生活在社会之中，都体现着特定的社会关系，扮演着特定的社会角色，承担着特定的社会职能，加之复杂的社会环境，使每个人都获得了与他人不同的时空特征、形体特征、心理特征、精神特征和社会特征，从而使之成为与其他人区别开来的独特的个人，获得自身的独特性。“正是人的特殊性使人成为个体，成为现实的、单个的社会存在物。”jb可见，个性表现的是个人所具有的区别于其他人所共有的东西的某种特殊性，是一个人区别于其他人的根据所在。其次，从个性的本质来看，个性具有自主性、自为性、选择性和创造性。自主性是个性得以形成的基础和出发点，它要求个人按照自己的意志去生活、去行动、去决策、去评价。自主性是相对于依赖性而言的。自为性为个性的形成和展开提供条件。自为性是相对于自在性而言的。选择性为个性的形成和展开提供方向性规定，使活动着的个体主体根据自己最迫切的需要和客观条件所提供的多种可能性，从中选择最合自己目的性的那种作为自身活动的根据；表现了人的自由意志的性质和本质力量。创造性为个性的形成和展开提供新的内容和内在动力，是个性的最高最充分的表现形式。最后，从个性的实现方式来看，个性只有在社会实践中通过个性的社会化才能得到实现。马克思说：“个体是社会存在物。因此，他的生命表现，即使不采取共同的、同他人一起完成的生命表现这种直接形式，也是社会生活的表现和确证。”jc这就是说，人的个性的产生、形成、发展和实现，都必然要受到个人所处社会条件的限制或制约。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说：“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②

个性所具有的存在方式、本质和实现方式这三个特点共同构成个性的内涵。缺少任何一个特点都不是真实个性，而是虚假个性。虚假个性在社会生活中常常表现为极端个人主义、极端自由主义，这不仅损害了集体的利益，也常常损害了自己，造成个性的扭曲。

个性解放是说人的个性被种种外在、内在的东西所束缚，需要通过一定的手段，打碎各种束缚，使人作为社会主体依照某种价值取向，确立其自主性，实施其选择性，发挥其创造性。所以个性解放理论要探讨的是束缚产生的必然性，束缚的种类，打碎束缚的手段，个性解放的目的，个性解放的必然性、必要性，个性解放过程中所存在的规律等。

个性和个性解放思想，是马克思、恩格斯人学思想的重要内容。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把马克思、恩格斯的个性和个性解放思想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提出了系统的个性和个性解放思想。中国共产党的早期创始人李大钊说：“人间共同生活的关系既是以爱为基础，那么人类相互之间，自然要各尊重各自的个性。各自的个性，不受外界的侵害、束缚、压制、剥夺，便是自由。”③毛泽东则从解决中国共产党人面临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任务出发，把个性所受到的“外界的侵害、束缚、压制、剥夺”归结为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封建专制制度的压迫。他说：“有些人怀疑中国共产党人不赞成发展个性，不赞成发展私人资本主义，不赞成保护私有财产，其实是不对的。民族压迫和封建压迫残酷地束缚着中国人民的个性发展，束缚着私人资本主义的发展和破坏着广大人民的财产。我们主张的新民主主义制度的任务，则正是解除这些束缚和停止这种破坏，保障广大人民能够自由发展其共同生活中的个性。”jd毛泽东还说：“中国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家，帝国主义与封建势力是摧残个性的，使中国人民不能发展他们的聪明才智，他们的身体也不能发展，精神也不能发展，都受到了摧残……中国共产党代表全国人民要求独立！中国如果没有独立就没有个性，民族解放就是解放个性，政治上要这样作，经济上要这样作，文化上也要这样作。广大群众没有清楚的、觉醒的、民主的、独立的意识，是不会被尊敬的。”je很显然，中国共产党人是主张发展个性的。但是，中国共产党人并不是一般性地讲发展个性。在中国共产党人看来，阻碍中国人民实现个性解放的最大障碍是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对个性的压制表现在阻碍中国人民的聪明才智、身体和精神的发展上；那么，要解放中国人的个性，首要的就是要推翻帝国主义和封建制度的压迫。因此，在中国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个性解放与民族解放、阶级解放本质上是一致的，是同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其内容包含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个性解放的基础是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其主体前提是中国人民具有清楚的、觉醒的、民主的、独立的意识。这样就把争取个性解放的斗争与反对帝国主义的民族解放斗争、反对封建专制制度的民主革命斗争紧密联系在一起。个性解放运动与民族解放、阶级解放运动具有内在的深刻的统一性。毛泽东在这里还突出一点，即“保障广大人民能够自由发展其共同生活中的个性”。很显然，这里所强调的是，人的个性并不是孤立的、单纯自我产生和发展的，而是在其共同生活中产生和发展的；那么，个性的产生和发展必然依赖于共同生活的群体，必须与共同生活的群体的要求相一致。而脱离共同生活群体的要求的个性就不是本来意义上的个性。

毛泽东正是从这样一个理论基础出发，富有建设性地提出创造性个性和破坏性个性。“创造性的个性是什么呢？比如模范工作者、特等射击手、发明家、能独立工作的干部，不但党外斗争有勇气，党内斗争也有勇气，盲目性少，不随声附和，搞清楚情况再举手，这就是创造性的个性，它同党性是完全一致的，完全统一的。另一种个性，是带破坏性的、个人主义的，把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搞所谓标新立异。”jf由此可见，所谓创造性的个性的突出特征在于，有自己的自主意识，有自己的价值评价标准，有独立的人格，以此为基础在实践中能够主动发挥自己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但是，这种自主意识、价值评价标准、独立的人格，必须与共同生活的群体、在共产党内则与党性要求相一致；个体积极性和创造性的发挥，也必须是有利于共同生活的群体、在党内则有利于共产党整体的利益，整体的势力。与此相反，片面强调个人利益，把个人利益凌驾于共同生活的群体之上、在党内则是凌驾于共产党整体利益之上，甚至为了个人利益而损害整体利益，这就是破坏性的个性；这种个性越突出，其破坏性就越大。对于这种个性要坚决反对。

毛泽东作为颇具哲学素养的思想家，从哲学的高度阐述了个性与党性的关系问题。他说：“讲到个性与党性，党性就是普遍性，个性就是特殊性。没有一种普遍性不是建筑在特殊性的基础上的。没有特殊性哪里有普遍性？没有党员的个性，哪里有党性？党性是共同的性质、普遍的性质，全党每一个人都有的性质。”②每一个党员的个性是不相同的，也“不能强同”，如在自然方面，有男女老少的区别；在社会分工上，有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党务等多项工作的区别；在地区分工上，又有根据地、沦陷区等的区别。“总之，有工作的不同，地位的不同，性别的不同，年龄的不同等等，抹煞这种不同，就是不让同志们发展长处……党员是有各种不同的个性，谁要抹煞各种不同的个性是不行的。抹煞各种差别，结果就会取消统一，抹煞特殊性也就没有统一性。”jg可见，党性本身包含着丰富多彩的个性，是通过丰富多彩的个性的实现而实现自身；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个性就没有党性，而没有党性也就无所谓个性。个性与党性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所以，毛泽东说：“在党性与个性问题上，整风中有党性，也有个性；生产工作中有党性，也有个性；军事工作中有党性，也有个性；政府工作中有党性，也有个性；任何一项凡是我们要做的工作和事情中都有党性，也有个性。这种个性必须是与党性统一的。”jh

正是基于对个性与党性关系的认识，毛泽东十分重视个性解放对于中国革命事业所起的重要作用。他说，党性与个性问题，“这是普遍性与差别性的问题，集体与个人关系的问题。”③“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里讲得很清楚，他说：‘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不能设想每个人不能发展，而社会有发展，同样不能设想我们党有党性，而每个党员没有个性，都是木头，一百二十万党员就是一百二十万块木头。这里我记起了龚自珍写的两句诗：‘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在我们党内，我想这样讲：‘我劝马列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不要使我们的党员成了纸糊泥塑的人，什么都是一样的，那就不好了。其实人有各种各样的，只要他服从党纲、党章、党的决议，在这个大原则下，大家发挥能力就行了。讲清楚这一点，对于党的进步，对于全体党员积极性的发挥是会有好处的。”ji毛泽东于1944年8月31日在给秦邦宪的信中说：“有人说我们忽视或压制个性，这是不对的。被束缚的个性如不得到解放，就没有民主主义，也没有社会主义。”②后来又说：“没有一个新民主主义的联合统一的国家，没有新民主主义的国家经济的发展，没有私人资本主义经济和合作社经济的发展，没有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即新民主主义文化的发展，没有几万万人民的个性的解放和个性的发展，一句话，没有一个由共产党领导的新式的资产阶级性质的彻底的民主革命，要想在殖民地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废墟上建立起社会主义社会来，那只是完全的空想。”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