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已举梁王必死 欲加罪何患无辞
有四五年的时间相安无事,到了汉高祖十年(公元前197年)秋,陈豨(xī)谋反,刘邦亲自带兵攻打,驻扎在邯郸,并向梁王彭越征兵。彭越称病,只派部将带兵去助战。刘邦大怒,派使者责备他(这种情况和项羽征讨田荣时英布的处境相似)。彭越这回害怕了,想要亲自谢罪,当面锣对面鼓地把事情讲清楚,说明自己并非敷衍塞(sè)责,不服调度,而是确实有病。有一个叫扈辄(zhé)的人说:“大王刚开始时不去,见皇上责备再去,这是自投罗网。您说自己有病,为什么现在能坚持去见?说谎了吧,这样越描越黑,去了肯定被擒。皇上疑心已起,怎么解释也是没用的,莫不如发兵反了吧。”彭越不听,但也打消了当面谢罪的念头,继续称病。
这时却节外生枝发生了一件事,他的太仆(掌管车马的官)办砸了事,彭越大怒,想要斩了他。这个太仆就逃到刘邦那里,诬告梁王与扈辄谋反,于是刘邦派出“侦缉队”假扮使者突袭彭越。彭越浑不知危险的到来,被逮了个正着儿,押到了洛阳。主审法官认为“反形已具”,即他的行为已构成危害国家安全罪,要按律处罚。其实这“反形已具”可能就指扈辄劝反,彭越没有杀他罢了,再也看不出别的什么反叛苗头。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借口总是能找出来的,玩文字游戏都能玩死人。刘邦倒没杀他,死罪饶过,活罪不免,把他贬为庶人,成了平民百姓,并且把他流放到蜀地。
彭越在西去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扫帚星”,谁呀?刘邦的老婆吕后,她从长安来,想到洛阳去,所以遇个正着。彭越一见吕后就把她当成知心的人了,自言无罪,委屈得涕泪交加,想请吕后吹吹枕头风,美言几句,希望回到故乡昌邑定居。吕后满脸堆笑,一口答应下来,说那你再跟我回洛阳吧,我去求求皇上。吕后一见刘邦,马上让这件事变质了,她说:“彭越是壮士,英勇无敌,如今只把他迁往蜀地,也是留下祸根哪。一旦他的旧部兴风作浪,也不好控制,莫不如趁早杀了他落个清静。我把他带回来了。”于是吕后授意彭越的宾客告他又想谋反,“司法部部长”心知肚明,向刘邦请求按谋反罪惩治。彭越被夷灭三族,其封国也被废除了。这次更狠的是把他剁成肉酱分赐给诸侯。当这个东西送到英布那里时,就逼反了英布。韩信、彭越、英布这三个功高盖世的异姓王,被刘邦有计划、有步骤地消灭了。
司马迁评论道:魏豹、彭越二人虽然出身微贱,然而战功卓著,有席卷千里、喋血江湖的豪迈,以至南面称孤,成为一方诸侯,名垂青史,也算难能可贵。他们心怀二志,怀反叛之心,失败后没有自杀明志,反而甘愿被捕,宁肯忍受任人宰割的耻辱,这是为什么呢?即使只有中等才智的人尚且以这种品质为耻,何况是诸侯王呢?这没有别的缘故,只是智慧谋略超人一等(智略绝人),唯恐不能保全性命罢了。他们深知身体是本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留得有用之身,一时卑躬屈膝也不以为耻。只要能再次抓到一点机会,他们又能掀天揭地,再起风云。他们只是为了能再次施展抱负,所以被俘虏、囚禁也镇定自若,没有激于一时义愤而杀身成仁,这是需要有大器量的。
据我的理解,司马迁在评论魏、彭二人时对其一生的功过一笔带过,而是浓泼笔墨于二人隐忍苟活的深层原因,这是用他人之酒杯浇自己胸中之块垒,在发泄自己胸中那股愤懑(mèn)之气呢。汉武帝时名将李陵因后方供应不足,弹尽粮绝,为保存有用之身投降匈奴。我也认为凭李陵的刚强未必不能自杀殉国,他应该是别有所图。只要匈奴爱惜才干不杀他,他就一定能再寻时机重为大汉朝效力。而且这次行动中军事统帅李广利也有很大的失误,造成李陵孤军深入,以五千步兵对阵匈奴八万精锐,确属情有可原。
李陵的投降信息传到朝廷后,其他人纷纷落井下石,把过错都推到李陵身上,而司马迁与李陵根本没有私交,只是出于公心为李陵说了几句公道话,汉武帝大怒,把他投入监狱,最后判为宫刑。司马迁认为这种刑罚让人羞耻到了极点。士可杀不可辱,以司马迁的性格他本来应该自尽雪耻的,但那时《史记》正在创作中,他才忍受屈辱,没有为一点小的名节就自杀,而是完成了这部伟大著作,名显后世,所以有“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句话。他要死得壮烈,完成著书心愿,成就千秋万世之大名,但他又说“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一般的凡夫俗子、麻木不仁之辈又怎能理解这种气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