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土家跳马（代序）

也许是苍天的巧妙安排，我这苗家后裔，偏偏与土家族民俗文化，特别是与土家跳马结下不解之缘。

20世纪80年代初，我在从事古丈县民间文学三套集成（民间故事集成、民间歌谣集成、民间谚语集成）普查编纂过程中，采录到土家族跳马的有关资料。据了解，古丈县古阳镇太坪村、宋家若村历史上曾长期流行跳马节庆活动。但普查时，这些村庄已经30多年都未举行了，村里会讲土家语的老人已不多，对跳马古俗知情者寥寥，此习俗已濒临失传的边缘。1986年，我高兴地发现湖南人民出版社新出版的石启贵著的《湘西苗族实地调查报告》一书中，有一段较详细的跳马介绍。我如饥似渴地反复阅读，并结合普查所搜集的资料，在《团结报》上发表了《跳马》一文。这是第一篇专门有关土家跳马的文章。我在文中引用了石启贵先生的一段文字：“苗人跳马，亦为盛会之一。……此俗，惟古丈部分苗族有之。”

在该文发表之前，《团结报》的编辑来电问我，既然石启贵先生说跳马是苗族习俗，为什么又说是“土家跳马”？旁人也对我说，你原本就是苗族人，不如顺水推舟，定性为“苗族跳马”多好。我认为从事学术研究一定要忠于历史，忠于现实，不能为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所束缚。故向编辑说明，石启贵先生的著作原名为《湘西土著民族考察报告书》，因民国时期土家族还未确定为单一民族，故著作易名后将“湘西土著民族”统称为苗族。我的文章这才顺利见报。在编著《古丈县民间故事集成》一书时，我将土家族跳马舞的照片刊登在首页，并配上民谣：“热溪土家有古根，不等三年装马灯，两个纱箩来做嘴，一床被单盖脚裙。”

1988年冬，湖南省和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电视台的《湘西行》摄制组来古丈筹拍茶山、林海风情。我将本县奇特的土家跳马习俗说给他们听，引起了摄制组领导的极大兴趣，他们认为这是全国稀有的民族习俗，要抢救和恢复，并破例增拍《土家跳马》一集。1989年2月10日，中断40多年的土家跳马活动终于在这片土地上再次展演。拍摄当天，土号鸣呜，马铃当当，杀声阵阵，战旗哗哗，12名剽悍的勇士骑着扎制的骏马，手舞篾刀，跃进马场。他们以粗犷的马步，多变的阵容，雄健的舞姿，展示了声势浩大的习武和战斗场面，似可依稀窥见土家先民迁徙和征战的情景；而妙趣横生的稀可乐表演，又以种种具像生动地再现了土家渔猎时期的古朴风貌。摄制组拍下的这些极其珍贵的镜头，先在中央电视台《神州风采》栏目中播出，继而又推向日本及东南亚。

1990年，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文化旅游广电局下发搜集整理少数民族傩文化的通知，我将土家跳马作为独特的傩祀活动进行深层次的发掘、整理和研究，撰写了一万多字的论文，从民俗角度论述了跳马与土家族诸项祭祀的内在联系和渊源关系，以及与汉族、苗族风俗互相渗透、借鉴的过程。1991年10月20日，“中国少数民族傩戏国际学术讨论会”在州府吉首举行。古丈土家族跳马队不仅参加了“湘西傩文化展览”，还在默戎镇河滩上为出席会议的国内外200多名专家学者举行了精彩的田野表演，一时轰动全场。组委会特地给古丈跳马队赠送“乡情达四海，傩艺传五洲”的锦旗一面，以示纪念。会议期间，我上台宣读了自己所写的《土家族跳马与民俗》。此文后来经过修改，更名为《土家族“跳马”考察》发表在湖北民族学院《土家学刊》2000年第3期上。与此同时，我还在省内外各级报刊上发表文稿数十篇，大力宣传全国独一无二的土家族跳马节，弘扬土家族传统文化。

1995年，土家跳马参加湖南省和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电视台录制的由全国著名歌唱家胡松华主唱的《把丰收的喜悦跳出来》节目。1997年，土家跳马代表古丈县参加庆祝建州40周年文艺表演。2002年，省电视台名嘴李兵带领《乡村发现》栏目组在热溪拍摄《发现古丈——跳马》，并在省内外电视台播放。

斗转星移，光阴荏苒。2005年，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在全国拉开帷幕。应县政府之聘，我成为古丈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委员会委员，从事非遗项目普查、搜集和申报工作。我协助县非遗办先后申报了“土家族跳马节”为州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古丈跳马节”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同时，还申报了省级、州级代表性传承人各一名，并申报古丈县古阳镇为“土家族跳马艺术之乡”。2010年5月，国家文化部批准设立“武陵山区（湘西）土家族苗族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并于2013年3月21日批准了保护实验区总体规划。为此，我撰写了《“古丈跳马节”保护项目汇报》，使土家跳马纳入保护区建设规划之中。如今，古阳镇太坪村已获批成立“古丈县跳马协会”，积极维护原生态的文化活动空间，为古丈跳马民俗活动的保护和传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常想，一定要趁自己还有能力的时候，将所掌握的有关土家跳马的文字资料和音像资料全面系统的梳理一下，将自己多年来对这一民俗活动的深层次研究思考整理出来，编印成册，为后世留下一份精神财富。机遇总是眷顾那些有心之人。2016年3月，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民宗局办公室下发《关于印发湘西州“十三五”民族古籍工作规划和民族古籍丛书编纂工作方案的通知》，将《古丈跳马》列入丛书编写规划。我原为古丈县少数民族古籍专干，又对跳马民俗有着浓厚兴趣和深入研究，便义不容辞地承担了《古丈跳马》一书的编纂任务。我不顾年迈多病，穿越高望界大山，前往向老官人祖籍地沅陵县莲花池，探访老官堂和向宗彦坟墓，以及降服神马的马草坪；泛舟波光粼粼的酉水库区，寻觅鲁力嘎巴故乡石马潭，瞻仰屹立悬崖的石人石马；往返太坪村、宋家若村，与土老司（梯玛）及村民促膝谈心，实地察看许马、出马、跳马的地方。功夫不负有心人，20多万字的《古丈跳马》终于完成初稿，也了却了我将跳马民俗文化遗产资料留予后人的心愿。

在此，向关心和帮助我完成编纂工作的社会各界人士表示衷心感谢！

伍秉纯

2018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