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坪村“跳马”的田野考察

二、太坪村“跳马”的田野考察

(一)太坪村相关人员采访实录

1.远去的“跳马”

“1942年那次‘跳马’仪式活动是最原始的,之后的都做了相应改动。”鲁选金爷爷坐在村寨里的一块石头上对笔者说道。2013年的春节过后,笔者踏上了太坪村的土地,展开田野调查。鲁爷爷生长于太坪村,后因求学,直至工作都在县城,作为古丈县人民政府退休干部的他,现已步入耄耋之年。在鲁爷爷小的时候,便展现出自己的文艺才华,十一二岁便会唱当地的“高腔戏”,凡是村寨里要举行“跳马”,他便会在“跳马”里扮演“小鬼”,手拿棕树叶子做成的马鞭,跟随村寨里大人们的步伐,沉浸在“跳马”仪式活动的喜悦之中。

鲁爷爷:“那时候寨子上‘跳马’活动要举行三天三夜,周围村寨都来看,特别热闹。”

笔者:“现在呢?现在还是会跳三天三夜吗?”

鲁爷爷:“现在不会了,也很少跳了,就算跳也都是表演性质的。基本上都压缩到了一夜,像之前电视台来摄制录像的时候,就缩减到了两个小时。

笔者:“在你参与过的‘跳马’活动里的具体程序有哪些呢?”

鲁爷爷:“‘跳马’有一整个班子,虽然是疏散性的,但是分工明确。扎马在白天,敬神在‘土地坪”,出马的时候老百姓不能来看,也不许看,看了就不灵验了。到了晚上七八点钟,寨子上开始点火把,我们本地话叫‘油香’,用茶油做成的,还得专门有人背着油箱,沿路插上火把,到跳马的场地后还得插上,不然看不清楚,但也不能看得太清楚,不然马就不那么好看了。”

……

“我第一次看‘跳马’也是个十来岁,也扮过“小鬼’,还在队伍里吹过号呢,那时候真的是热闹,好玩得很。”向顺仲爷爷坐在门前的小院子里对笔者说道。此时正值盛夏时节,他的家坐落于太坪村的半山腰上,偶有迎面袭来的阵阵山风,不知不觉便吹散了酷热的暑意。向爷爷生于1929年,195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解放时先后当过村里的组长、村支书。参与过两次“跳马”仪式活动,说起当时的情形,老人依然记忆犹新。

向爷爷:“解放前每次‘跳马’前都要扎马,扎马都是分配到人,一定要认真谨慎,否则一旦出了差错,就会被寨子上的人视为不吉利。出马的那天是半夜,不能超过12点,路边插上‘油香’火把,约30公分长,一是烘托气氛,二是起到照明的作用,同时也会放爆竹,吹号角。跳马的时候全靠锣鼓点子指挥,调年舞跳完,造旗舞上场,造旗舞跳完,跳马舞又接着来,就像搞节目会演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

笔者:“最近的一次‘跳马’活动你看过吗?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鲁爷爷:“今年春节过后县政府、县文化局倒是组织过一次,但是是在白天,就在寨子下面的河滩上跳的。我去看了,程序简化了许多,基本上已经是表演性质的,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

笔者:“现在寨子上还会像以前一样‘跳马’吗?”

鲁爷爷:“少了,基本上都不怎么跳了。虽然真正跳起来还是很有乐趣,但是持续时间长,还要组织人员、购置服装等等,没有足够的经济支持很难弄起来。”

2.消失的“马经”

在过去太坪村的“跳马”仪式中,人们前三天都会举行多种活动来欢度佳节。而到了最后一天,土家族梯玛会在土地庙前焚香烧纸,念诵“马经”,将扎好的马堆放在一处进行焚烧,意为将马如数献给土地神,即“献马”。“马经”的诵念需操持土家语,而在笔者的调查过程中发现,像鲁选金爷爷和向顺仲爷爷这个年龄段的老人还能说上一些土家语以外,村里绝大多数人近乎不会说了。

由于土家族是“只有语言而无文字”的民族,这给“马经”的传承带来了不小的困难,随着梯玛的相继离世,使得“马经”也随之逐渐消失。因此笔者在调查走访过程中,虽几经努力,却还是未能搜集到关于“马经”的文本记载抑或口头记述,实乃遗憾,现也只能依靠想象,去追溯梯玛所诵念的“马经”里所承载着的土家族独特而又厚重的历史记忆。

(二)古丈县文化局官员采访实录

太坪村跳马节申报文本由古丈县文化局退休干部伍秉纯先生执笔,于2009年2月26日《湖南省人民政府第二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通知》(湘政发〔2009〕9号)公布。

按照湖南省人民政府办公厅下发的《关于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湘政办发〔2005〕27号)《附件1: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申报评定暂行办法》第五条: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的申报项目,应是具有重要价值的民间传统文化表现形式或文化空间;或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具有典型意义;或在历史、艺术、民族学、民俗学、社会学、人类学、语言学及文学等方面具有独特价值。

目前,古丈县还没有创建专门的“跳马”传承基地,也没有设立专项学习课程向大众推广。但节庆期间等大型群众文艺汇演,是展示“跳马”的适宜形式。近年来,政府对“跳马”的传承与保护政策支持并不多。但就2013年的春节后组织的一次“跳马”活动来说,政府还是给予了一定的重视,只是没有对外公开,也没有通知任何媒体,仅仅是县广播影视局、县电视台派遣了相关人员参与录制,作为影像资料保留存档。笔者了解到县里举办此次“跳马”活动是在2013年的7月中旬。通过对伍秉纯先生的采访获知,当地人对本土文化有种强烈地过分保护意识,就好比是自家菜地里种上了各种瓜果蔬菜,不允许别人去采摘和观赏,而自身的力量却不能很好地维护和照料,最终的结果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它们逐渐腐烂掉。

在关于“跳马”的传承问题上,伍秉纯先生认为这与村里青少年外出上学或者打工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孩子们有的去县城里上学,基本上就寄宿在学校里,平均一周或者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最后考上大学的就去上学,考不上的大多数选择了外出打工,留在村子里基本上都是中老年人。“跳马”这项活动一旦组织起来需要的表演人员较多,且体力支出和运动量都较大,身体稍弱的人恐难以参与。所以,年轻人对这项活动的传承所发挥的作用并不是很大。他们对“跳马”是接受的,对活动的具体程序也有些许了解,只是没有能够达到爱好的程度。政府对于“跳马”的保护传承并没有完全落实到具体的项目中,再加上种种其他因素,导致“跳马”活动很难有规律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陈奥琳、陈廷亮,原载《三峡论坛》201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