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场·亲人
〔在工作队临时搭起的厨房前。
〔篝火正旺。杨玉华、娜哈拉与一群阿佤姑娘在唱歌，姑娘们人手一个捻线砣，一团雪白棉花，在篝火前捻线。
〔女声合唱：
明汪汪的月儿亮星星，
村村寨寨篝火红。
阿佤姐妹爱唱歌，
唱得孔雀喜开屏。
阿爹打起象脚鼓，
阿哥吹起葫芦笙。
一筒泡酒一曲歌，
欢唱毛主席大救星。
凤凰进山百鸟迎，
阿佤喜欢解放军。
帮助阿佤求解放。
苦难的奴隶要翻身。
解放军阿佤一家人，
好像芭蕉一条根。
阿佤解放军是叶子，
共产党是芭蕉心。
〔娜香姆上。
娜香姆：玉华！走！岩丁家媳妇生娃了！
杨玉华：哎！走！
〔杨玉华同娜香姆下。
〔一直坐在一边的岩朴，也拿起火枪欲下……
姑娘们：老爷爷！人家生娃儿，你去干什么呀？
岩 朴：岩本小孩子！懂个啥！（急跟下）
娜哈拉：你不知道，我爷爷呀！是杨姐姐的护兵，不论白天黑夜，杨姐姐出诊，他总跟在后边保护她！
姑娘们：怕什么？
娜哈拉：怕有坏人伤害她！
姑娘们：……
〔岩郎新官走来，姑娘们像遇到瘟神似的一哄而散。
岩 郎：（恶狠狠地）哼！造反的奴隶，看把你们乐的（听到脚步声，岩郎急躲起。）
〔杨玉华急上，进账房，岩朴跟上，躲在树后。杨玉华拿了一盒针药，又匆匆走了。岩朴从树后出来正欲跟下，岩郎从暗处出来，拦住了岩朴的去路。
岩 郎：岩朴，你总跟着那个解放女魔巴干什么？啊？……
岩 朴：（大怒、手紧紧握住刀柄）你管不着！
岩 郎：你好大胆子！你吃了豹子心啦！敢和我动嘴动刀！你要放明白些！按着解放理！你是杀人犯！
岩 朴：杀人的不是我！是你下的命令，是岩嘎下的手！你们才是杀人犯！
岩 郎：你说我是杀人犯！拿来！
岩 朴：什么？！
岩 郎：杀人的刀！
岩 朴：（怔住）这……
岩 郎：你不要忘记，你杀人的镖枪，就握在工作队的手里！只要岩郎一句话，你休想洗清！
岩 朴：你，你，你好狠毒啊！
岩 郎：不过，我们都是阿佤人，只要你听我的话，不要参加解放的农业合作社，不要叫你的媳妇当队长，你带头参加我的共耕社，我可以保你无事！
岩 朴：哼！我今天就是上断头台，也不用你替我操心。（说完气愤地走去）
岩 郎：（大惊）老祖公啊！这是什么世道啊！一个卑贱的奴隶娃子，也敢扯开喉咙和我说话！
（唱）自从解放军进佤山，
换了日月换了天。
花改颜色鸟改音，
大小石头都改变。
鸡卦不灵鬼神愁，
牛肉不香酒不甜。
天变地变我不怕，
就怕百姓把心变。
从前岩郎哼一声，
山上树木都打战。
从前岩郎瞪瞪眼，
全寨老小团团转。
猎回禽兽我要头，
采回山珍我分一半。
站在街头数一数，
哪家不欠我的钱？
穷人有了合作社，
谁还给我来种田？
穷人有了吃和穿，
谁还肯借我的钱？
老祖公啊！活神仙，
莫非你们心也变？
你的子孙在祈告你呀！
为什么不来管一管？
降下一根捆天绳，
拴住日月不许转！
〔台后传来战士乙和张庆元的说话声。
〔战士乙声：“班长！你回来了！扛的什么？”
〔张庆元声：“大米！”
岩 郎：大米？哼哼！（急向一边下）
〔张庆元扛一袋大米上，战士乙忙接过扛入厨房。
张庆元：小王！
战士乙：到！
张庆元：队长他们呢？
战士乙：去帮群众干活去了。
张庆元：（走进厨房端出一个铝锅，打开一看）啊！野菜！怎么？一点米也没有啦？
赵大忠：（上，见张）老张！回来了？
张庆元：回来了！队长！一点米也没了？
赵大忠：都支援群众啦！
张庆元：我们去团部这好几天，你们全是吃野菜？
赵大忠：野菜也很有营养嘛！这比长征路上吃草根强多了。陈岩龙呢？
张庆元：他跟马帮在后边（掏出信交给赵）这是团党委给你的信。
赵大忠：好！慰劳慰劳你！（从挂包里掏出一把野橄榄给赵）吃吧！
张庆元：这是什么？
赵大忠：革命果！
张庆元：（抓起一个咬了一口，又苦又涩，忙吐了出来）哎呀！好苦！
赵大忠：别吐！别吐！
张庆元：队长！你真会起名字，这东西又苦又涩，怎么能叫“革命果”？
赵大忠：你先别主观嘛！你仔细品品滋味，这物件是先苦后甜，所以叫它“革命果”。
张庆元：队长！我带回来一袋子大米！
赵大忠：（惊喜地）大米？太好了！小王！
战士乙：到！
赵大忠：你快把娜香姆阿妈请来，把这一袋子米，马上分给几家揭不开锅的群众去！
战士乙：怎么？一点也不留？
赵大忠：一点不留！
战士乙：队长！你的胃病？
赵大忠：没什么了不起，除死无大灾！快去！
张庆元：队长！我不同意！大伙吃野菜我赞成，你有胃病留下点煮稀饭吃！
战士乙：班长！他吐血了！
赵大忠：谁说的？
战士乙：我亲眼看见的！
赵大忠：那是牙破了！你懂啥！
张庆元：还是留下点吧！
赵大忠：执行命令！
张庆元：队长！你怎么这么主观啊！
赵大忠：同志们啊！
（唱）人民还在受饥荒，
叫我吃肉也不香。
只要人民得饱暖，
我吃野菜也觉甜。
孩子饿得哇哇叫，
就像刀子把心剜，
这点小病算什么，
群众比咱更艰难。
革命者，要和群众比艰苦，
决不能，享受跑在群众前。
张庆元：小王！去吧！这是队长的脾气！
战士乙：是！
赵大忠：对了！这才像个兵！
〔战士乙下。杨玉华扶李二娃上，其他战士跟上。
杨玉华：队长！李二娃昏倒了！
赵大忠：什么病！
杨玉华：没病，像是饿的！
赵大忠：（寻思片刻）老张！豁出来了！
张庆元：怎么？！
赵大忠：量出一碗米来，给病号煮顿稀饭喝！怎么样？
张庆元：好！
赵大忠：把病号扶回去休息！大伙开饭！
李二娃：队长！你看不起人！
赵大忠：嘿！小李子！我可没有这思想！
李二娃：那为什么大伙吃野菜，让我喝米粥？
赵大忠：你的情况特殊嘛！
李二娃：我不要特殊！我不要特殊！（蹲在一边落泪）
赵大忠：小李子！（感动地）嗨！我还说什么呢！来！开饭！〔战士们围住篝火吃起野菜来。
赵大忠：（领唱）都说野菜苦，
我说野菜甜，
红军长征两万五，
野菜草根当主餐。
战士们：（合唱）只要人民得饱暖，
野菜野果当主餐，
苦在嘴里甜在心，
革命传统记心间。
杨玉华：（领唱）都说野菜苦，
我说野菜甜，
八路军抗战在敌后，
野菜谷糠度荒年。
战士们：（合唱）只要人民得饱暖，
野菜野果当主餐，
苦在嘴里甜在心，
革命传统代代传。
张庆元：（领唱）都说野菜苦，
我说野菜甜，
野菜帮咱打老蒋，
全国人民把身翻。
战士们：（合唱）宝刀要在石上磨，
好钢要在火里炼，
艰苦奋斗好传统，
一代一代往下传。
〔岩桑带着几分醉意与岩丁、娜梅、娜月及部分群众上，见工作队吃饭，就下来看。
〔赵大忠示意张庆元赶快把野菜端进厨房，岩桑认为是什么好东西，交头接耳……
赵大忠：乡亲们，请坐吧！
岩 桑：就在这里站着吧！
赵大忠：有事吗？
岩 丁：没，没事！
岩 桑：解放！吃饱了？
赵大忠：吃饱了！
张庆元：（故意打嗝）你听，我都打饱嗝啦！
岩 丁：吃的什么呀？
李二娃：吃的……
赵大忠：（把话岔开）吃得不错！
娜 月：我们阿佤人的烂饭，你们吃不惯吧！
杨玉华：吃得惯，吃得惯！
娜 梅：那我给你做了饭你为什么不吃呀？
杨玉华：……那……那时候我不饿！
娜 梅：哎哟！你这人可真怪，刚在我家不饿，怎么一回来就饿了！
杨玉华：大姐！我对你实说吧！你家老的老，小的小，就那么点点稀饭，孩子们都不够吃，你叫我怎么吃得下呀！
岩 桑：别说好听的了，我们阿佤人最不喜欢人家当面讲星星，背后说月亮！
〔战士们领娜香姆、娜哈拉、岩朴上。
李二娃：岩桑！你这是什么意思？
岩 桑：你们吃什么，我们管不着，可你们不应该骗我们说同我们同吃同劳动，却又背着我们吃好的！
娜香姆：岩桑！你喝醉了吧！
岩 桑：我是喝了酒，可我没有醉。娜香姆，你没喝酒，我看你倒像是醉了！我们吃野菜，人家吃白米，还要说“解放阿佤是一家、同甘共苦心连心”！人家把你骗了！
娜香姆：你胡说！
李二娃：队长！你，你给他看看，我们……我们吃的……（昏倒）
赵大忠：李二娃！李二娃！
娜香姆：孩子！孩子！……
〔杨玉华急忙抢救……
〔岩桑等见这情形，有点后悔，欲走……
娜香姆：你们别走！（奔入厨房，端出铝锅，在篝火前看，顿时泪如雨下）队长啊！你，你可不该瞒着我啊……
岩 桑：（误会了）怎么样！这不是我胡说了吧！他们有大米，岩郎新官都看到了！
娜香姆：（气得直哆嗦，把锅端到岩桑鼻子尖下）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岩 桑：（往锅里一看，大惊）啊！野菜？
众阿佤：（上前看，惊）啊！全是野菜！
娜香姆：（抓起一把野菜向众人）你们这些有心有眼的人们啊！你们看看吧！看看我们的亲人，他们把白米分给我们，他们吃的是什么呀？
赵大忠：娜香姆阿妈！你……
娜香姆：不！你让我说！你让我说！
（唱）兄弟们哪！都来听！
姐妹们啊！都来看！
会唱歌的鸟雀啊！
请把我的话儿传，
传给领袖毛主席，
千声万声感谢你，
你派来的解放军，
是我阿佤最亲的人，
星星比他星不亮，
泉水比他水不美。
岩桑兄弟你好糊涂，
为什么你到如今恩仇还不分？
狠珠米霸着米粮他不借，
饿死咱穷苦人他才解恨，
解放军吃野菜献出口粮，
为穷人恨不能掏出红心，
岩桑啊好兄弟，
想一想，比一比，
岩 朴：（唱）想一想，
众 人：（唱）想一想，
娜香姆：（唱）比一比，
众 人：（唱）比一比，
赵大忠：（唱）想一想，比一比。
奴隶苦啊千万莫忘记，
狠珠米挑拨离间造谣言，
为的是叫咱穷人心不齐，
破坏咱们把社办，
他妄想叫咱们永远给他当
奴隶，
杨玉华：（唱）家家门前两条路，
两条道儿分高低，
跟上共产党有幸福，
跟上珠米当奴隶。
众 人：（唱）奴隶苦，苦奴隶，
流不完的血和泪。
岩桑兄弟你好糊涂，
什么酒使你这样醉？
岩 桑：（唱）岩桑有眼不识人，
珠米的毒酒把我灌迷醉。
娜香姆：（唱）铁心铜心石头心，
也被热心暖成水。
岩 桑：（唱）暖成水，化成泪，
千悔万悔我好后悔。
赵大忠：（唱）岩桑兄弟莫伤心，
咱们是阶级兄弟心连心，
同走社会主义路，
坏人的谣言莫听信。
岩 桑：队长！二娃兄弟！（抱住二娃失
声痛哭，群众也感动得落泪）
娜香姆：（唱）兄弟们啊！姐妹们！
谁最近啊！
谁最亲？
众阿佤：（唱）共产党！毛主席！
解放军是亲人，
各族人民团结紧，
棒打不散永相亲。
娜香姆：走！岩桑兄弟！咱们去叫乡亲们看看，解放军把大米分给我们，自己却吃野菜！走！
〔娜香姆端锅下，众阿佤跟下……
赵大忠：娜香姆阿妈……同志们！快把那袋大米分开！送到群众家里去，晚了他们就不要了！
战士们：是！（下）
赵大忠：娜香姆！阿妈……（追下）
岩 朴：姑娘！亲人啊！
我对不起你们啊！
杨玉华：老爷爷！你！你怎么啦？
岩 朴：我就是那支镖枪的主人！
杨玉华：老爷爷！你说什么？！
岩 朴：（唱）我有罪，罪难容，
澜沧江水洗不清，
那日你们进山寨，
头人逼我去杀人，
见你父女路边站，
岩嘎他……
杨玉华：岩嘎？他怎么样？
岩 朴：（接唱）岩嘎他夺去我手中镖枪，
投向你父亲，姑娘啊！
我，我，我，
我做了杀你阿爸的帮凶人！
万般刑罚由你行。
（抽腰刀举过头顶，扑身欲跪……）
我不配做毛主席的阿佤人。
杨玉华：（忙扶岩朴，唱）
老爷爷，快请起，
折杀玉华晚辈人。
谁是敌，谁是友，
玉华心中明如灯。
阶级敌人栽赃陷害你，
我们坚决不答应！
岩 朴：（唱）亲人啊！
你是八月十五的明月亮，
照亮我的后半生。
前半辈子全当死，
后半辈子报你的恩。
杨玉华：（唱）莫说天上月儿亮，
没有阳光月不明。
党比阳光我比月，
报恩应报党的恩。
（杨、岩二重唱）太阳红，月儿明，
解放阿佤同革命。
大青树，根连根，
红旗下同做革命人。
岩 朴：姑娘！这个岩嘎不是好人！让我去把他抓来！
杨玉华：老爷爷！你放心吧！与革命为敌的人，绝逃不脱人民的法网！〔这时，岩板魔巴领着少数落后群众上。岩板手上托着一片大芭蕉叶，上边放着小红米、鸡毛、鸡骨头，嘴里念念有词，右手不断把鸡毛、鸡骨头、小红米往地上抛撒……岩嘎及少数群众手执火把，跟在魔巴后边……岩桑、岩丁、娜梅、娜哈拉、娜月等站在一边观望。
岩 板：山鬼显灵了！水鬼说话了！谁敢砍龙山，必有大灾难！豹子老虎要吃人，天下冰雹打死人，谁若不听鬼神话，大灾大难要降临……
岩 嘎：岩朴！你为什么不尊鬼？
岩 朴：我不愿意同恶魔念一本经！
岩 嘎：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岩 朴：我的意思，你心里明白！
岩 板：（急岔开）啊？老祖公啊！原谅这个老阿佤吧！山鬼别发怒，水鬼别怪罪！我们杀猪剽牛祭奠你……
〔送鬼的人们叨念着下。
岩 桑：鬼神怪罪下来了！我们水田还能开吗？
岩 朴：姑娘！龙林鬼山还敢动吗？
杨玉华：老爷爷！乡亲们！难道我们阿佤人，就没有一个不怕鬼的？
众 人：……
岩 朴：玉华姑娘！你说没有鬼？
杨玉华：当然没有鬼，你们谁看见过鬼是什么样子？
众 人：没有见过！
岩 朴：你说咱们的水田还能开？
杨玉华：一定要开！乡亲们！别信他们那些骗人的鬼话。有鬼也是瞎眼鬼，不向穷人向珠米；有鬼也是黑心鬼，不会造福只会把人害！不把鬼斗倒，我们穷人就翻不了身！
〔陈岩龙上。
陈岩龙：杨医生！咱们马帮到了！
杨玉华：哎呀！太好了！（向内）队长！咱们的马帮到了。
〔赵大忠、娜香姆及战士们上。
赵大忠：岩龙同志！你辛苦了！都运来些什么？
陈岩龙：粮食！种子！还有开田的工具！
赵大忠：好！同志们！乡亲们！团党委指示我们：按照阿佤山的社会发展情况，这里的土地山林，都是属于阿佤人的公有财产，从明天起，我们就开山，引水，造田，把合作社建立起来，把民兵组织起来，保卫我们阿佤穷人得到的权利，谁敢来阻挡，我们决不答应，走！大伙都去搬东西！
众 人：好！
〔人们兴奋地涌下。场上就剩下了岩朴一人。
岩 朴：粮食！种子！开田的工具都运到了！难道我们就叫鬼吓住不成，难道我们阿佤人，就没有一个不怕鬼的？！
（唱）共产党，解放军，
一心为咱阿佤人。
运来粮食和种子，
帮咱穷人闹翻身，
老汉我豁出这条命不要，
为阿佤求解放，
做一个不怕鬼的阿佤人。
（幕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