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生死恋·长歌
〔一九二九年，上海沪东一棚户区。
〔远处，可见黄浦江，江边是大片芦苇丛和星星点点的野菊。
〔近处，断壁颓垣上断续可见“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字样。
〔舞台一隅是一幢破旧的农家小屋。
〔黄昏，缪伯英冒雨采来一捆野菊，匆匆进了院。
缪伯英：（唱）别来无恙，
田头溪畔又绽放。
三分清苦，
七分倔强，
十年未改旧时样。
又是深秋，
又是重阳。
〔缪伯英将花插进一个陶罐，何孟雄也回来了。
何孟雄：哦，这么多菊花！
缪伯英：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
何孟雄：哪里敢啊？你看——
〔从怀中掏出一瓶酒。
缪伯英：苞谷烧！
缪伯英 何孟雄：（清唱）火红的苞谷须，
是英雄头盔上的缨。
金黄的苞谷粒，
是英雄铠甲上的鳞……缪伯英：十年了！
何孟雄：日子过得好快……
缪伯英：（唱）这十年，
岁月匆忙人更忙。
何孟雄：（唱）这十年，
有悲有喜有迷惘。
缪伯英：（唱）这十年，
荣辱艰辛淡相忘。
何孟雄：（唱）这十年，
青春不悔是担当。
缪伯英：（唱）岁月无痕，翩翩少年变成了重九和小英的爹。
何孟雄：（唱）时光流逝，窈窕淑女变成了两个孩子的娘。
缪伯英 何孟雄：（唱）千变万变你我心未变，
还是那副肝胆那副热肠。
天变地变你我志不变，
还是那份执着那个信仰。
〔缪伯英、何孟雄并肩吟诵，重读入党宣言。
缪伯英 何孟雄：永远跟党，永不叛党，
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
〔远远传来狗吠，二人捻小油灯，放低了声音。
〔何孟雄打开了酒瓶盖，斟满两杯邀菊同饮——
何孟雄：（唱）别来无恙，
竹篱茅舍也绽放。
无限感慨，
无限遐想。
缪伯英 何孟雄：（唱）十年之后再相看，
如何深秋，
如何重阳。
（合唱）十年之后再相看——
〔合唱骤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两人忙放下酒杯。
〔戴斗笠人进来，将一封信交给何孟雄。
何孟雄：明白！
交通员：我还得过江通知沪中党委，我先走了——
〔狗吠声渐近，远远有电光闪动。
缪伯英：不行，你已被跟踪！
〔缪伯英果断地拿过交通员的斗笠，对何孟雄——
缪伯英：你带他从后门顺着管道出去，我到前门去引开敌人。
何孟雄：不能，我去引开敌人——
交通员：我去——
缪伯英：别忘了你们身上的任务！我是这个交通站的站长，在这儿你们必须听我指挥。孟雄，走——！
何孟雄：（咬咬牙，对交通员）
我们走——
〔何孟雄领交通员匆匆入屋内。
〔缪伯英戴上斗笠，欲出门又转身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脱了鞋夹在腋下，转身出门——
〔伴唱：引狼群，
孤身独闯夜深处——
〔狗吠声越来越近，电光柱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来到芦苇丛边，缪伯英将斗笠丢入芦苇丛中，自己却跳入另处河汊。
〔电光柱抵近，芦苇丛响起一阵枪声——
〔屈修文带着几个便衣上，四处搜寻。
〔屈修文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鞋子……
屈修文：桃哥……
便衣甲：屈队长，这边没有！
便衣乙：这边也没有！
〔屈修文赶紧把鞋藏进怀里，故作镇定。
屈修文：这边也没有……走！
〔电光柱远去，芦苇丛寂静无声，久久——
〔天亮了，天空出现鱼肚白，渐渐有了红霞。
〔缪伯英神奇地从芦苇丛中爬上了岸。
〔伴唱：苦归来，
一抹霓虹染秋寒——
〔传来何孟雄呼唤声：伯英——伯英——！
缪伯英：孟雄，我在这——（倒地）
〔光隐。
〔缪伯英躺在病床上，何孟雄呼喊。
何孟雄：伯英——伯英——
〔画外音：孟雄，既以身许党，应为党的事业牺牲，奈何因病行将逝世，未能战死沙场，真是遗憾终生……
何孟雄：（泪如雨下）伯英……伯英……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画外音：孟雄，我说过，你是我的人；你说过，我是你的魂！我们人在情在，人去魂留……
〔另区，出现学生打扮打赤脚的缪伯英。
〔伴唱：人在情在，
人去魂留。
缪伯英：（唱）我是那扑火的灯蛾，
只为心中那盏不灭的灯。
我是那啼血的子规，
只为人间那一轮春风。
何孟雄：（唱）伯英啊，我的好妻子，
请你闭上你那忧郁的眼睛。
缪伯英：（唱）我不能闭上我的眼睛，
人生的道路我只走三成，
说好我们白首不相离，
我怎能抛下你独自远行。
何孟雄：（唱）伯英啊，我的好战友，
请你闭上疲惫的眼睛。
缪伯英：（唱）我不能闭上我的眼睛，
革命的事业还未成功，
有多少身心受困的姐妹，
需要帮她们解脱心上的绳。
何孟雄：（唱）伯英啊，我的爱人，
请你闭上你深情的眼睛。
缪伯英：（唱）我不能闭上我的眼睛，
一双儿女揪着我的心，
我不能让他们痛失母爱，
我不能让他们唤娘无答应
……
何孟雄：（唱）我的伯英，我的魂，
求你轻轻闭上眼睛，
就让我紧紧握住你的手，
天地之间我们再走一程。
〔二人遥对握手。
〔男声伴唱：握住你的手，
握住了春风杨柳。
握住你的手，
握住了太阳的火热，
月亮的温柔。
〔女声伴唱：握住你的手，
握住了漂泊之舟。
握住你的手，
握住了前生的许诺，
来世的回眸。
（合唱）握住你的手，连环紧相扣，
人在情在，人去魂留。
……
〔缪伯英飘然而逝，何孟雄不舍地呼喊。
何孟雄：伯英！伯英！
〔光隐。
〔静场片刻。
〔突然响起警笛声，数道光柱射向何孟雄！
〔“何孟雄——你被捕了——”
〔切光。
〔“哐当”一声镣铐声……
〔审讯室：各种刑具、炉火、吊铐、皮鞭……
〔何孟雄被反绑双手，蔑视地看着审讯官。
审讯官：说不说？（更加厉声地）何孟雄说不说！……
何孟雄：我是陈芳。
审讯官：你是何孟雄还是陈芳待会儿就知道了……
〔屈修文上。
屈修文：孟雄……
何孟雄：陈芳。
屈修文：孟雄……
何孟雄：陈芳。
屈修文：孟——雄——
何孟雄：陈——芳——
屈修文：你这是何苦呢？这都是第五次坐牢了！这些年你挨了多少打，受过多少审，我们都知道。可你——怎么就拐不过这个弯呢？（掏出伯英逃命落下的鞋）这些年伯英跟着你连命都搭上了，现在一双小孩也在陪着你坐牢……
何孟雄：……（内心一紧）
屈修文：你不觉得愧对伯英，愧对你的儿女吗？
〔何孟雄像发怒的狮子，对屈修文怒吼。
何孟雄：你滚！滚！滚——
〔审讯官示意屈修文退下。
审讯官：撕心了吧，何孟雄？
何孟雄：陈芳！
审讯官：裂肺了吧？
何孟雄：陈芳！
审讯官：理想大厦崩溃了吧，何孟雄？
何孟雄：理想永在，大厦高耸！陈芳！哈哈哈哈哈——
审讯官：（气急）打——
〔皮鞭如雨向何孟雄抽去！何孟雄一阵仰天长笑。
〔光隐。
（合唱）仰天长笑如痴如狂，
英雄气势倒海翻江。
〔铁牢门开启声，铁镣摔落声。
〔一束追光打在匍匐于地的何孟雄身上。
〔何孟雄挣扎着爬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像尊雕像。
〔窗外隐隐传来重九小英的声音：
童 声：鸟唧鸟唧，你在哪里……
何孟雄：啊！是重九！是小英！！重九……小英……
〔何孟雄急切地循声寻找……
童 声：我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
何孟雄：（喃喃地）我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
何孟雄：（爆发地）
（唱）我舍不得啊……
我舍不得一双幼儿入藩篱，
铁窗隔断天和地，
父子不能见骨肉生别离，
可怜你们这般小小年纪，
怎经得心灵摧残无情打击。
孩子啊，
父亲未能好好保护你，
这样的罪过怎对伯英提！
〔伴唱：男儿有泪朝天淌，
点点似血心内滴。
〔铁窗外传来缪伯英的声音……
缪伯英：鸟唧鸟唧，你在哪里……
何孟雄：啊！是伯英！伯英……伯英……
何孟雄：（唱）伯英啊伯英，
你在哪里……
缪伯英：（唱）我在天边外，
远远看着你。
何孟雄：（唱）你身边可有亲人，
你如何独对孤凄。
缪伯英：（唱）有你孟雄在我心里，
便胜却高山流水两相依。
何孟雄：（唱）伯英啊，对不起，
做你丈夫我羞愧不已，
我欠你朝朝暮暮两情长相聚，
我欠你三生三世白首不相离。
愿和你英雄共赴心中大义，
愿和你青春同祭铁血大旗。
缪伯英 何孟雄：（齐唱）
愿和你英雄共赴心中大义，
愿和你青春同祭铁血大旗。
〔国际歌音乐隐隐响起。
〔灯光暗。紧接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