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场·
〔数日后，霞姑家门前。
〔幕启：霞姑坐在门前正缝补春牛的军衣，田野里传来春耕拉犁的号子声。
〔伴唱：咳哟咳，征途难，
天荆地棘路漫漫。
百折千回寻常事，
懒数那泪痕伤疤点点斑斑。
万里关山勇飞跃，
向前看！
〔号子声中，玉姑手提砂罐上。她忧心忡忡地看了看田野中春牛拉犁的身影，默默地把砂罐放在桌上。号子声渐远。
玉 姑：（见霞姑摸索着缝补军衣，不忍地）霞姑姐，你这是？
霞 姑：这是春牛的衣裳。这些天，他组织变工队帮烈属拉犁翻田，衣裳都磨破了。
玉 姑：（心情复杂地）啊！
霞 姑：你是来看春牛的？
玉 姑：（慌乱地）啊，不！……霞姑姐，让我来补吧！
霞 姑：也好！
〔玉姑接过军衣继续缝补。
〔伴唱：针儿缝，线儿连，
洞破易补家难圆。
针针缝得心儿碎，
线线难连肠欲断。
玉 姑：（一面缝着，一面唏嘘落泪）
霞 姑：（不忍地）玉姑，现在解放了，大家都欢天喜地地过日子，看到你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你和春牛的事，别怪姐姐说你，你不该把玉镯要回来的。
玉 姑：霞姑姐，我也是没有法子。
霞 姑：我知道你舍不得铁保，你想断了春牛的念，让春牛死了这份心。可是，盼盼总归是春牛的，你该把盼盼的事告诉他。
玉 姑：不，等将来春牛哥再成家的时候，我会把孩子还给他。今生今世我不能服侍春牛、照顾春牛，就让盼盼替我还清这笔心上的债吧！
〔桂爹内声：“春牛！洗一洗，准备吃饭吧！”
〔李春牛应声：“哎！”
玉 姑：（急欲躲避）霞姑姐，我走了！
霞 姑：你？
玉 姑：（欲下，又转身）霞姑姐，这里有罐鸡汤，是给春牛哥补身子的。你千万不要说是我送的。
霞 姑：我知道。真难为你了！
〔玉姑急下。桂爹和李春牛上。
桂 爹：霞姑，吃饭吧！春牛累了一天啦！
霞 姑：爹！饭还没熟，再等一会儿吧！
桂 爹：嗯？好香啊！（掀开砂锅罐看）是鸡汤！
霞 姑：啊，给春牛补补身子！
桂 爹：是玉姑送来的吧？
霞 姑：（制止地）爹！（说给春牛听）是我炖的嘛！
李春牛：（早已察觉，不屑地）哼！
桂 爹：春牛！你不能总生玉姑的气。这么些年，一个女人能熬过来就不容易。虽说她做的事对不起你，只要她肯回头，你们还是好夫妻。
李春牛：（触及隐痛，心烦地）桂爹！咱不提这个好不好？
霞 姑：（有意支开地）爹，你去看看饭吧！（桂爹入内）
霞 姑：（为使春牛高兴，有意地）春牛！来！看看嫂子做的鞋。怎么样？
李春牛：（接过鞋底，忘情地）嫂子，你真是把好手！（兴奋之余，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安地）嫂子，你这是给……？
霞 姑：（高兴地）给你秋林哥做的！
李春牛：啊？
霞 姑：你看着好，将来嫂子给你也做一双！春牛啊！
（唱）不是你嫂子王婆卖瓜，
想当年针线活儿村里谁不夸。
秋林走，我为他做了一双鞋，
绣上了“革命到底”还外加两朵花。
祝愿他穿上鞋奋勇杀敌，
祝愿他胜利花开早回家。
李春牛：（一边听着，一边情不自禁地拿出身边带着的遗物抚摸着，心如刀绞，难以克制地）嫂子！你！
霞 姑：（无所察觉，仍然兴高采烈地接唱）嫂子我说出来你可别笑话，
做这鞋为迎秋林转回家。
虽说我两眼失明难绣字和花，
可是胜利相逢、夫妻团聚，
我能听见他、摸到他，
关心他、体贴他，
给他生个胖娃娃。
叫他爹，叫我妈……
李春牛：（痛苦难耐，终于克制不住）嫂子！你不要说了！
霞 姑：（如雷轰顶，惊愕万分地）春牛你？
〔伴唱：啊——怎怪春牛惊雷炸？
李春牛 霞 姑：（二重唱）她（我）原想为我
（她）把话转，
没想到无心说出伤情话。
李春牛：（唱）怎怪她？
她哪知秋林已不在。
霞 姑：（唱）怎怪他？
他万里探亲难归家。
李春牛：（唱）怎怪她？
她梦中盼了十五年。
霞 姑：（唱）怎怪他？
我不该失言触痛他伤疤。
李春牛：（唱）我必须忍痛将她瞒，
为她把悲愁来分担。
霞 姑：（唱）我必须加倍体贴他，
绝不能雪上把霜加。
〔伴唱：同志情，亲人爱，
永放光华！
李春牛：（忏悔地）嫂子，都怪我！刚才我不该打断你的话。你说吧！你接着往下说吧！
霞 姑：（诚挚地）不，春牛，我不说了，都是我不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是怕乡亲们为你担心，才装作没事人儿一样的。春牛，嫂子一定帮助你，把你的事解决好。等你回部队的时候，把我也带上，一来送送你和玉姑，二来去看看你秋林哥。
李春牛：不，这可不行啊！
霞 姑：怎么？生嫂子的气了？怕嫂子拖累你们？
李春牛：都不是！嫂子，你不能去！
霞 姑：（惊疑地）为什么？
李春牛：（结舌地）他……
桂 爹：（自里屋急出，制止地）春牛！
霞 姑：（预感到什么）爹，你们有事瞒着我？
桂 爹：咳，秋林没个准地方，你要春牛带你上哪儿找他去？
霞 姑：（更加怀疑）不对！爹，你们准是有事瞒着我。春牛！你……
李春牛：（痛苦地）桂爹！告诉嫂子吧！长痛不如短痛，我实在受不了啦！
桂 爹：（无奈地）唉！霞姑，我……
霞 姑：（全都明白）爹，别说了！我知道秋林他……
李春牛：（声泪俱下）嫂子，你要挺住啊！
桂 爹：（辛酸地）孩子，想开点吧！秋林立下了战功，死得光荣啊！
霞 姑：爹！春牛！你们不用替我担心。你们去吃饭吧，我想自己坐会儿。
李春牛：哎！（与桂爹进里屋）
〔霞姑慢步走出屋外，对着满天星斗的夜空轻声呼唤着。
霞 姑：秋林！你在哪里呀？你能告诉我吗？
〔伴唱：啊……霞姑！霞姑！
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
我在呼唤你，你可曾听见？
玉 姑：（唱）啊……
秋林啊秋林！我的亲人！
你亲手为我拂干泪，
嘱我莫伤心。
原来你在春风里，
春风伴你行。
你走遍祖国大地，
驱尽严寒，迎来光明；
你扬起五星红旗，
山欢水笑，一片欢腾。
松涛阵阵是你擂响战鼓，
军旗猎猎是你重又出征。
秋林啊，我的亲人！
你虽身死红军在，
青春永驻志长存！
〔玉姑拿着春牛的军衣和烈属证，啜泣着跑上。
玉 姑：（一下跪倒在霞姑身边，哭起来）霞姑！……
霞 姑：玉姑，怎么啦？
玉 姑：霞姑姐，秋林哥的事，你不该瞒着我，不该瞒着乡亲们哪！
霞 姑：你知道了？
玉 姑：我在春牛哥衣服口袋里看到了这个！（将烈属证给霞姑）
霞 姑：原来是这样！玉姑，你看春牛装着这么重的心事，还打着精神带着大家搞春耕，真不容易啊！他……
玉 姑：霞姑姐，求你别说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他，对不起秋林哥！霞姑姐，请你把这玉镯还给春牛，叫他回来吧！我……（说不下去，哭着跑下）
霞 姑：玉姑！玉姑！
〔犁田号子声大作。
（幕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