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场·
〔数日后的一个月夜,病房外的花园。
〔合唱:三十二年依梦魂,
今日相逢梦中人。
为何咫尺天涯远,
亲人相识不相认?
〔周继志与吴梅边走边谈上。
周继志:梅子,根据你的分析,村山夫人对你爸爸的那只樱花别针很感兴趣,而且是有特殊感情的。
吴 梅:对,我很注意观察她的神态,起先,她有些不自然,后来,她就偷偷地哭了。
周继志:(沉思)那么,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爸爸?
吴 梅:没有。我想,爸爸好多年都没有提起这事儿,现在事情还不清楚,还是不告诉他好。
周继志:嗯,你考虑得很好,还是先别告诉他。看来,村山夫人很有可能就是过去的樱枝。——(踱步)我还要进一步了解。
吴 梅:好。
周继志:我走了。(下)
吴 梅:哎。(目送周下,进病房)
〔袁琪用车推着师光上,后跟随正在交谈的樱枝和吉文。袁见他们停步交谈,便将车慢慢地推向前去。
樱 枝:叔叔,您又从日本赶来看我和师光,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啊!
吉 文:回到日本,我一直放心不下,都怪我……
樱 枝:不不不,这怎么能怪您呢?我倒是觉得应该怪我自己呀!
吉 文:嗯,可不能这么说。啊,樱枝啊,现在我很高兴,万万没想到中国医师真把师光救活了。
樱 枝:叔叔,这是您有福气啊!“安宫丸”什么时候返航?
吉 文:明天。
樱 枝:啊,太好了。叔叔,我想带着师光,坐您的船一块儿回去。
吉 文:坐我的船一块儿回去?这是为什么?等师光彻底治疗好了再走岂不是更好吗?
樱 枝:我想,是……
吉 文:樱枝啊,我看这个吴医生,待师光真像待自己的儿子一样,这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
樱 枝:您……您不明白呀!
吉 文:我怎么不明白,你在中国再多待几天,也可以好好地去找一找他。过去,我怀疑过,现在我相信你的话了。
(唱)一衣带水唇齿相连,
日中人民亲如一家,
一样的善良一样的心,
相信你就应该相信他!
樱 枝:叔叔,我觉得您是对的,而我错了!记得,您对我说过:“一艘触了礁的货船,与其把它……”
吉 文:哎呀,算了吧,那是错话了,哈哈哈……
樱 枝:不,您说的是对的,是应该“让它永远地沉没在大海的深处”啊。
吉 文:樱枝啊,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一定也会等你的。你这样对待他是不公平的。而且,也不符合友好的精神!
樱 枝:不。正是为了日中友好,我必须这样做。明天我必须回去……
吉 文:(爽朗地大笑)啊哈哈哈,我明白了,樱枝,你是怕找不到他吧?哈哈,不要紧,不要紧,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
樱 枝:叔叔……
吉 文:哎,我该回船去了。回去的事,以后再说。啊?哈哈哈……(下)
樱 枝:叔叔,您再考虑一下,我是……(见吉文已去,低声地)再见!
〔吴梅自病房内上。
吴 梅:啊,村山夫人,您好!
樱 枝:(亲切地)吴小姐,我好几天都没去看你了,你好了没有?
吴 梅:我已经好了。啊,师光已清醒了,我们推他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呢!
樱 枝:是啊,吴医生关照过的,让师光出来活动活动会有好处。哎,今天怎么没有看到他啊?
吴 梅:他?
樱 枝:嗯。
吴 梅:是说我父亲吧?
樱 枝:嗯……啊啊?……是的!
吴 梅:他有点不舒服。周主任强迫他在家里休息呢!
樱 枝:怎么?他不舒服啦?要紧不要紧?
吴 梅:不要紧。
樱 枝:啊,吴小姐,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你们这儿了。
吴 梅:是去北京吗?
樱 枝:什么?去北京?
吴 梅:您不是说过,要请我国政府替你找到那位中国朋友吗?
樱 枝:啊,不不不,我们不找了。我,我不想去北京,我要带着我师光回日本去了。
吴 梅:回国?
樱 枝:啊。
吴 梅:那师光还没有完全好啊!
樱 枝:啊,不要紧的,到了日本以后,马上进医院去治疗。
吴 梅:您已经决定了?
樱 枝:是的,我决定了。
吴 梅:真遗憾!多么想跟您多聚一段时间哪!
樱 枝:我也很遗憾,可是我们,只能这样。
〔袁琪推师光上。
袁 琪:村山夫人!
袁 琪:啊,(发现师光说些什么,靠近他)师光,什么事?
师 光:(日语,喃喃地)表!我要怀表!
樱 枝:哈依!哈依!
袁 琪:他说什么?
樱 枝:啊,他要一块表,一块怀表。
袁 琪:啊,对,是有一块旧怀表,我替他保存起来了,我这就去拿来。(下)
〔吴国光上。
吴 梅:啊,爸爸!
樱 枝:吴医生!
吴国光:村山夫人!
樱 枝:怎么啦,听说您病了?
吴国光:啊,一点小病,没有什么。村山夫人,我记得上一次您说过要跟我打听一个人哪!
樱 枝:啊,不不不,我们不打扰您了。
师 光:(日语)是谁呀,妈妈?
樱 枝:啊,师光,这位就是吴医生。他就是治好了你的病的吴医生啊!
师 光:(日语)谢谢您了,吴医生。
吴国光:别谢我,是我们的周总理,让我们一定要把你救活的。
师 光:谢谢您!谢谢周总理!我知道,在我的全身,流动着中国人民的鲜血,这是友谊的象征!(激动地)我是日中两国人民共同的生命啊!
樱 枝:(双关地)是的,你是中日两国人民共同的生命。
吴国光:师光君,你不能太激动了,应该好好地休息!
师 光:(顺从地)谢谢您,中国医生先生。
吴国光:夫人,师光君很快就可以走动了。
樱 枝:啊,多谢您了,吴医生,我想带着师光提前回国去了。
吴国光:你们要回国?为什么?
樱 枝:因为……家里有些事务等着我回去处理。
师 光:(日语,又要怀表)……表!我要怀表!
樱 枝:孩子,你不要着急。〔袁琪上。
袁 琪:老吴,这是师光的怀表。病房要我马上去,请您帮我照顾一下。
吴国光:好好好。
袁 琪:梅子,我们走吧。(交表给吴,与梅下)
吴国光:(接过表,正欲给师光,忽然发现了什么,仔细审视着,然后如痴似醉地缓步走向师光)
〔伴唱:表啊表,表啊表,
今日终于盼回了!
三十二年呼唤急啊,
此刻心涌万丈潮!
师 光:(接过表)谢谢!
吴国光:这是你父亲给你的?
师 光:是的。妈妈,爸爸找到了吗?
樱 枝:啊,不,孩子,我们不找了,找不到了!
师 光:怎么会找不到呢?
吴国光:你爸爸在什么地方?
师 光:在中国!
樱 枝:啊,对不起!吴医生,师光累了,他需要休息!
师 光:妈妈,我不累啊!我的爸爸是中国人。
吴国光:他叫什么名字?
师 光:叫秦滔!
吴国光:秦——滔?
师 光:对!
〔吴国光怀疑地端详着樱枝的脸,努力辨认着,发现了一张熟悉面庞的轮廓,虽然她已经戴上了眼镜。
〔合唱:仔细端详仔细瞧,
樱枝依然旧时貌,
天涯离人巧相逢,
快快相认在今朝。
吴国光:(断定地)你,是樱枝!
樱 枝:(回避地侧过脸去)我……我是村山……真美子。他是……村山……师光。
师 光:妈妈!
吴国光:(大失所望)难道,难道你不是樱枝?
〔樱枝不理睬地推车向前,快到入口处停了一停,拿出手帕擦眼泪,然后头也不回地急忙推车下。
吴国光:(呆若木鸡)
(唱)大海啊,淹没了思念的孤舟,
战火啊,烧枯了心中的爱情!
三十二年啊斑斑泪痕,
三十二年啊飘飘离魂!
盼啊望,
今日盼回意中人,
为何相识不相认?!
为什么,
近在咫尺天涯远?
为什么,
结发夫妻却陌生?
燃起的希望啊又成泡影,
眼前的光明啊化作疑云!
今日里,
空怀离恨三千丈,
无处安放一颗心!
樱枝啊,亲人啊,
难道你真不恋往日情深?
难道你真的是村山夫人?
(白)村山夫人,啊!村山次郎……
(接唱)战友的英名猛将我提醒,
烈士的容颜带我入梦境……
〔切光。
〔吴国光陷入对往事的追忆……
〔纱幕后出现战场的特有情景,硝烟弥漫,枪声大作,吴国光身穿八路军军服,肩挂救护包,抱起受伤的村山次郎。
(幕后合唱)海边握别行行泪,
战场重逢斑斑血,
血泪凝成战友情,
情深如海天难灭。
吴国光:村山!村山!!……
村 山:(昏迷中醒来)秦—滔—君!
吴国光:村山次郎君!(两人拥抱,热泪纵横)想不到我们在战场上又见面了!
村 山: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吴国光:不,我们是真的相见了!
村 山:啊……我被军国主义分子强征入伍,当了驾驶员,今天我想把这车军火给你们送来,被他们追上了,中了弹。我……是爬过来的……(递过物件)
吴国光:(接过物件,念)反战同盟。……村山!
村 山:我,我不行了!
吴国光:不——
村 山:秦滔君,我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你,我真高兴,(艰难地)樱枝……
吴国光:樱枝?樱枝怎么啦?!
村 山:樱枝她……
〔村山气绝倒下。
吴国光:村山!村山!村山!(擦泪)
〔合唱:啊……
青山俯首江河悲咽,
生离死别柔肠愁结,
战友留下半句话呀,
三十二年疑云今日解。
〔歌声中场上原景复现,吴国光仍站立在路边。
〔吴梅上。
吴 梅:爸爸,爸爸,你知道吗?村山夫人马上就要带着师光回国了。
吴国光:(看着吴梅忧伤的眼神,心头涌上一股温暖之情,无言地轻抚着女儿的头发)……
吴 梅:爸爸,您难道还没有看出,村山夫人就是我们日夜想念的——樱枝妈妈呀!
吴国光:(点头不语)……
吴 梅:(哭求地)爸爸,再不去相认就晚啦!
吴国光:啊,不能相认!
吴 梅:啊?爸爸……
(唱)爸爸呀,好爸爸呀,
三十二年你年年等啊等,
等白了头啊等碎了心,
樱枝妈妈她就在眼前,
你却为何不相认?!
爸爸呀,好爸爸呀,
梅子今天求求您:
不能心狠啊不可无情,
您不能没有樱枝妈妈,
女儿我不能没有母亲!
……
吴 梅:爸爸,爸爸,您骗得了别人,骗不过女儿的眼睛,您等了樱枝妈妈三十二年啦。
吴国光:梅子,我们不用等了,她已经再嫁给村山次郎先生了。
吴 梅:啊!村山次郎?就是您跟我说起的那位日本朋友?爸爸,他不是早已牺牲了吗?
吴国光:他……虽然牺牲了,可是他的身影永远活在我的心中,也活在他夫人的心中!
吴 梅:她不是答应永远等着您,像樱花别针那样永不褪色吗?
吴国光:孩子啊,战火纷飞的年代,我们失去了联系,他们以为我死在沙场了,他们结合成家,这是可以理解的。
吴 梅:爸爸!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