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
〔前场夜晚，元婆家门前。
〔幕启：春牛坐在门前，手拿玉对月沉思。
〔伴唱：夜色浓，寂无声，
明月似镜悬晴空。
月圆人不圆，
夜静心难静。
李春牛：（唱）虽说是玉姑已改嫁，
我深信她绝非变了心。
一定是受人欺负逼无奈，
捆绑的夫妻痛苦深。
十五年她人前人后遭辱骂，
难为她满腹苦水强自吞。
玉姑啊！
春牛我回家来团聚，
你该对我吐真情。
〔歌声中，玉姑走上。
玉 姑：（唱）乘夜静来把春牛见，
愿挨骂不将真情瞒。
但求他忘掉我这负心人，
将铁保和我来成全。
含羞带愧欲把春牛唤……
李春牛：（一声长叹）……
玉 姑：（唱）他那里一声长叹教我心酸。
〔元婆手端饭菜自屋内出，玉姑一见闪至树后。
元 婆：春牛，你身上带着伤，又走了一天路，不吃晚饭怎么行？
李春牛：干娘，我吃不下！
元 婆：玉姑没守住你，你想不通，可也不能饿坏身子！
李春牛：她不该躲着不见我。
元 婆：你还想跟她做回头夫妻？
李春牛：我怎么也忘不了她对我的情分。
元 婆：你说的那是老皇历了。现在她变了心，嫁给了铁保，还养了孩子，哪还记得你呀！
李春牛：干娘，我真不明白。他们的孩子都十五岁了，难道说十五年前，我刚刚离家，她就变了心？
元 婆：唉！这也怪我老一辈人没替你尽到心。那年你们刚走，白狗子就四处抓红军家属。乡亲们都往江西逃，半路上全被冲散了。玉姑是过了两年才回来的。那时候，她就已经嫁给了铁保，有了个一岁的孩子。乡亲们见了都骂她，她自己也觉得没脸见人。
李春牛：这些年，她一定受了委屈。只要她现在还向着我，愿意打发铁保走，不管她过去怎么对不起我，我都能原谅她。
元 婆：你叫铁保走，那盼盼怎么办？
李春牛：盼盼由我负责养大。
元 婆：你也不想想，盼盼这么大了，你把她的亲爹娘拆散，她不会记恨你一辈子吗？
李春牛：（语塞）这……
元 婆：春牛！
（唱）俗话说：好蜂不采落地花，
梧桐怎能栖乌鸦？
玉姑她失节少廉耻，
你何苦痴情恋念她。
待将来，我会给你找门亲。
李春牛：干娘！
（唱）除非是玉姑，我决不另成家！
元 婆：咳，你呀！不见棺材不落泪！有话以后说，早点睡吧！（入屋内）
〔玉姑自树后闪出。
玉 姑：（唱）听春牛一番话摧我心肝，
教我进退不是两为难。
我原想求他忘掉我，休了我，
断绝此念，
又谁知他如吞秤砣心比铁坚。
恨不能将自身劈成两半，
也强似左牵右挂活着受熬煎。
有道是花针难穿双丝线，
一脚难踩两只船。
我的心好似葫芦落水当空悬，
浮半边来沉半边……
〔音乐不断。二旺、郭朝辉上。从装束可以看出他们正在戴月犁田，此刻是来元婆家小憩的。
二 旺：（发现树后有人）谁？
郭朝辉：（见是玉姑）玉姑！
李春牛：（闻声）玉姑？（急走出）
二 旺：（对玉姑，生硬地）你来干什么？
郭朝辉：（意识到玉姑是来找春牛的）二旺！走！咱们进屋去！（拽二旺下）
李春牛：（深情地）玉姑！你是来找我的？
玉 姑：（欲说又止）……
〔伴唱：啊——
要沉妹就沉到底，
半沉半浮哥为难。
李春牛：你怎么不说话？
玉 姑：我是个坏女人。你恨我骂我，忘了我吧！
李春牛：玉姑，我知道你一定有委屈。你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玉 姑：我没什么委屈，是我变了心！
李春牛：不！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玉 姑：这是真心话！我……我是来求你成全我和铁保的！
李春牛：（吃惊地）什么？你！（克制地）玉姑，十五年来，我时时想着你，盼着胜利的这一天。我这次回来，就是专程接你的。至于铁保，政府会妥善安排，只要你跟我走……
玉 姑：（痛苦难耐地）不，过去的玉姑已经死了！
李春牛：你不能这样！（拿出玉镯）你看看这个！这可是你送给我的玉镯啊！难道你忘了吗？
玉 姑：我没忘！所以我来了！你把它还给我吧！
李春牛：什么？难道你今晚来就是……
玉 姑：就算我当年没送给你！
李春牛：（气急败坏地）你！……那好，给！
〔玉姑狠心地拿过玉镯，掩面跑下。
〔二旺、郭朝辉、元婆自屋内出。
二 旺：春牛哥，怎么啦？
李春牛：她把玉镯要回去了！
二 旺：什么？我还以为她是来认错的呢！不行！我去把玉镯要回来！
元 婆：算了！这样倒也干净！省得让春牛牵肠挂肚，咱们也不安心。
二 旺：元婆，不能这么便宜她！我要她当着乡亲们的面把话说清楚！（欲下）
元 婆：（制止地）给我回来！
二 旺：元婆！
郭朝辉：二旺，这事还是交给政府处理。现在我就赶到区里去。
元 婆：郭干部，这两天为春耕的事你还忙不过来呢，这件事我做主了！没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的春牛照样过日子！
〔李春牛若有所思，转身入屋。
二 旺：（自告奋勇地）元婆，我去把铁保赶走，让春牛哥搬回去！
郭朝辉：（对二旺）这可不能胡来，上面有政策，得让玉姑同意才行！
二 旺：（不满地）政策政策！许她偷人养汉，就不许我给她那个野男人来个“扫地出门”？
元 婆：郭干部！政府的意思是想让他们做回头夫妻？
郭朝辉：总不能让春牛同志连个家也没有！
元 婆：那不行！我这儿就是春牛的家，他是为我们出生入死打天下的亲人，我们这米河村，户户都是他的家！
郭朝辉：二旺，我马上去请示区里。你带领乡亲趁月色好，抓紧犁田，不要误了春耕！
二 旺：哎！（下）
郭朝辉：元婆，我去去就回！〔李春牛手提背包自屋内出。
李春牛：小郭同志！你不用去了！
元 婆：（吃惊地）春牛，你这是——？
李春牛：干娘！我这次回来，给政府和乡亲们添了不少麻烦。我还是走了的好！
元 婆：（夺过背包）不行！
我不能让你走！
李春牛：（请求地）干娘！
元 婆：（命令地）你给我坐下！
〔李春牛无奈坐下。桂爹暗上。
元 婆：春牛！
（唱）十五年乡亲们火热水深，
刀尖上熬，苦海里等，
千家万户寄心愿，
望红军胜利早回程。
好容易泪眼盼得你一人归，
怎么能说走就走叫娘寒心。
李春牛：（委屈地）娘！
（唱）莫怪我心狠冷如冰，
烈火也难禁暴雨淋。
我万里探亲成噩梦，
叫我哪能不伤情？
我决定一走百事了，
不再见那负心人。
元 婆：（唱）玉姑变心虽不对，
你也不该赌气离山村。
难道你心上只有她一个，
把父老乡亲全忘尽？
李春牛：（唱）乡亲们待我情意深，
我怎能忘怀故乡情？
暂且别离回部队，
日后再来探乡亲。
元 婆：（唱）你心事重重包袱沉，
这样归队娘不放心。
李春牛：（唱）留下我难泄心中怨，
触景更会暗伤情。
元 婆：（唱）乡亲们并没亏待你！
李春牛：（唱）春牛也绝非负心人！
元 婆：（气得把拐杖一丢）
（唱）我不点头谁敢走？
李春牛：（拾起拐杖，双手捧给元婆）
（唱）但求你打完骂后放我行。
元 婆：（拿过拐杖高举欲打）你！……
桂 爹：（上前拦住）元婆！
元 婆 李春牛：桂爹？
桂 爹：（对元婆）元婆，春牛铁心要走，就让他走吧！
李春牛：桂爹！秋林哥呢？你不是进县城接他去了吗？
桂 爹：（从包袱中取出烈属证）秋林他……他不在了！
李春牛：（接过看）烈属证？
郭朝辉：桂爹！秋林同志不是已经回到县城了吗？
桂 爹：他调回县里上任的第二天，就带人进山剿匪，负了重伤，等我赶到，没说上几句话，他就……
李春牛：他说了些什么？
桂 爹：他让我代他问候乡亲，问候霞姑。他说：他虽然不在了，可是革命还在，红军还在。只要看到当年的红军，就跟看到他一样。
李春牛：他没留下什么东西？
桂 爹：（拿出一双布鞋）这是十五年前，霞姑给他做的鞋，他一直没舍得穿！
李春牛：（念鞋上绣的字）“革命到底”！
桂 爹：这是霞姑当年绣上的！
李春牛：（唱）烈士的遗物重千斤，
霞姑的叮嘱记在心。
秋林虽去红军在，
天涯遍地皆征程。
春牛我纵有难心处，
再重的挑子也该担承！
桂爹！秋林哥这双鞋就留给我吧！他为革命而死，我们活着的人，应该把担子挑起来。从今后，你就是我爹，我就是你的亲儿子！
桂 爹：（感动地）好春牛！
〔二旺急上。
二 旺：郭干部，变工队的牛又病了一头。霞姑家的田还没犁。
李春牛：（果断地）牛病了，用人拉犁！二旺，跟我来！
二 旺：（精神地）是！（紧跟春牛下）
郭朝辉：春牛同志！（追下）
元 婆：桂爹！秋林的事，咱们可得瞒着霞姑啊！
桂 爹：我也是这话！
元 婆：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热饭去！
〔元婆进屋，霞姑自外上。
霞 姑：爹！
桂 爹：霞姑！
霞 姑：您回来了？秋林呢？
桂 爹：他……没回来！
霞 姑：（失望地）怎么？他不是已经回到县里了么？
桂爹：（搪塞地）他到了县里，正碰上剿匪，就又带着队伍进山去了。
霞 姑：他怎么也不回家住两天？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桂 爹：这……恐怕得打完土匪吧！
霞 姑：（伤心欲哭）他……他连一句话、一个字也没留给我吗？
桂 爹：啊！他……他说以后会给你来信的。
霞 姑：（点头无语）……
〔乐起，伴唱声中，李春牛等代替耕牛背负犁杖从天幕景前艰难地走过。
〔伴唱：咳哟咳，把犁拉！
履险跋艰大步跨。
任重道远征鼓催，
怎容得泪雨悲风飘飘洒洒。
愿舍心血染春泥，
沃芳华！
愿舍心血染春泥，
沃芳华！
〔音乐声中缓缓闭幕，合唱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