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儆图》里的血泪史

《厂儆图》里的血泪史

清朝末年,作为世界棉花的重要产地,中国每年都有大量优质棉花源源不断流向海外,再被加工成“洋纱”返销国内。仅此一项,我国每年损失的白银就高达2亿两。

张謇认为,棉纺工业是维系国计民生的基础工业,倘若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其结果必然是“利之不保,我民日贫”,这也正是他选择纱厂作为他实业起点的原因。他曾在亲自制定的《厂约》里,鲜明地阐述了办厂宗旨:

通州之设纱厂,为通州民生计,亦即为中国利源计。

但是,大生纱厂的创业之路,却走得非常艰难。从1895年10月筹办到1899年5月投产,一波三折,纱厂几次面临夭折的困境。

张謇筹办大生纱厂之初,为避免企业实权落入官方手中,仿照西法,以股份制形式吸引民间资本。他和上海及本地的六名董事商定,办一个两万锭规模的纱厂,股本60万两银子,向社会募集。这就是“通沪六董”。股票发行以两个月为期,分别在上海、南通、海门三地认购,结果应者寥寥。

《厂儆图》之一《鹤芝变相图》

也许张謇创业是摊上了一个不利的时段,当时上海纱市疲软,原股东不想认账,而在家乡通州,拥资者不是财力有限,就是不愿冒险。对于集资办厂这件事,诋毁的人有十之五六,惋惜的有二三成,赞成的大概有一成,而真正帮助的不到十分之一。张謇曾生动地描述了当时的窘状,和人说起纱厂集股这事,“闻者非微笑不答则掩耳却走”。

民间集股这条路很难,张謇转而向官府寻求援助。他通过两江总督刘坤一,将张之洞搞洋务办湖北织造局时买来搁置在上海的一批已经锈蚀的机器作为官股投资。1896年12月6日,江宁商务局与大生纱厂签订《官商合办条约》,将南洋纺织局的4.07万锭纱锭加全套锅炉、引擎,折价官股50万两白银投资大生。但这只是一批积压已久的机器,大生还要另外筹集50万两白银民间资本修机器、建厂房、收原料和用于营运。

《厂儆图》之四《幼小垂涎图》

1897年,大生再次向社会招股,可进展还是很不顺利。当时,大生的原始股是100两银子一股,有时凑不到一股连半股也收,最小的一股甚至只有37两银子。在此过程中,盛宣怀曾经承诺帮助筹集资金,但最终连一文钱也没有到位,张謇写了无数告急信,几乎字字血泪,但都石沉大海。为此,张謇一直不能原谅盛宣怀的言而无信。

最艰难的时候,张謇与朋友们“每夕相与徘徊于大马路泥城桥电光之下,仰天俯地,一筹莫展”。

几年之后,虽然大生纱厂已经取得了不凡的业绩,但是,回顾往事,张謇依然常常感慨万分。于是,他请人按照自己的意思绘制了四幅《厂儆图》,悬挂在公事厅里,以警诫全体员工不忘来路的艰辛,不向困难屈服。

《厂儆图》的第一幅题为《鹤芝变相图》,画的是变了形的仙鹤和灵芝。画中鹤和芝指的是纱厂董事潘鹤琴、郭茂之,隐含的是在纱厂最困难时期,两位董事突然翻脸,退出股东会,拉走了大量股份,使纱厂几近夭折的一段过往。另外三幅分别为《桂杏空心图》《水草藏毒图》《幼小垂涎图》,讽刺了桂嵩庆、盛宣怀(杏荪)、汪树堂、黄介平、朱幼鸿和严小舫等人,在纱厂创办过程中或虚与委蛇或包藏祸心或利欲熏心或落井下石的丑恶嘴脸。

四幅《厂儆图》描绘的是大生纱厂初创时期张謇所受到的来自各方的刁难和捉弄,同时也形象地记录下了脆弱的中国民族工业幼年时期的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