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尔·德穆兰:是历史,还是控诉?
历史学家,就是寻找圣人的人。今天的圣人,就是卡米尔·德穆兰。圣人所在的地方,就是他的《老科德利埃报》。[3]寻觅者是阿尔贝·马迪厄。[4]
“《老科德利埃报》并不是一种痛苦的叫喊,而是一位穷途末路的小册子作者的工于算计的诡诈。”他的“皮卡底人和巴黎人的讽刺”的才智,往往就是一个“没名气的苏格兰报人”的才智(请听听戈尔东所说的,他是1728年的《论塔西佗》和《论萨卢斯特》的作者,著作多次在英国重印,并多次被译成法语:马迪厄证实,德穆兰在某些期的《老科德利埃报》中大量利用了它),“德穆兰作为一个智力迟钝的学生,作为为生计所迫的记者,从他的书橱里的一本著作里,匆促地摘抄并汇集一些只言片语”。这么说,“这位最伟大的丹东派门徒的真诚就可想而知”了?
我从引言中援引的这些话,让我们了解到有关这份刊物所处的“氛围”。它当然是最有学术性、最严肃、最精致的刊物。它向我们提供的文献,是一种经常被援引并且一直被品读的版本。经过考证,它的真实性是可靠的,而且作者认真加了注,并加上了丰富的附录。至于我,我更愿意看到有人把这些附录收集起来,融入一种先行的初始研究。不过,这些附录,即使原封不动,也含有丰富的知识,用途广泛;它们极为清晰地揭示了这份刊物的状况,它的兴趣、它的作用、它的影响,尤其揭示了它所服务的运动的真正的政治意义。
说实话,我非常反感一个历史学家——马迪厄——经常采用检察官的那种语调。他披着好公民的外衣,擅取一种有点幼稚的事后审判权,这种审判权无论如何都十分令人困惑,因为它只建立在它的本义之上:“被告德穆兰,请起立……您要说些什么为自己辩护吗?您声称自由(第6期,第187页)就是博爱;就是神圣的平等;就是在地球上,或者至少在法国,唤醒所有淳朴的美德的方法。”——可是,您“有理由颂扬淳朴的美德吗”?(原文如此;注5,第187页)
我们不往下说了。整个一代历史学家都热衷于这种行为。他们像诉讼电影中的检察官那样站着,一心要以一种原则可变的道德,并且以一种时而受“左”时而受“右”的意识形态激励的政治的名义,要求对历史的主角或配角实施最严厉的惩罚:左派检察官和右派检察官还互相生气,而且还是发自内心地生气。是时候该结束那种事后质询,那种检察官辩才和那些黑袖效应[5]了。
历史学家不是法官。阿尔贝·马迪厄在结束第一期《老科德利埃报》的再版(第48页)时加了旁注:“这一期的结尾不太谦虚。比如德穆兰要当一个思想家的抱负令人可笑,等等。”也许是的。但是,第五期的《老科德利埃报》(第164页)上有一句:“在这个战争时刻,我的两个兄弟都已经为自由抛头颅洒热血,断头台算什么,不就是大刀一劈吗?一个议员,为他的勇气和共和主义牺牲,不是最光荣的吗?”在读了这一页后,我发现了这页下面的评注:“阅读这段大无畏的话时,我想起卡米尔·德穆兰在被处死时表现出的态度,心里感到难受”,我多半也感到不舒服。我也斟酌词句,对在第48页上劝人谦虚的人说:“我们都要谦虚。不要评判他人。”这首先是因为,我们在研究历史时,评判不是我们分内事。其次……
怯懦、勇敢、勇敢、怯懦:这些词,这些贫乏的词在您看来那么明确,而且那么容易理解;您以为从人性的角度来说,人们使用这些词时,心里就那么踏实吗?我知道我这一代中有许多人,因为有过(马迪厄所没有过的)经历,就永远不再有兴致去扮演情节剧中的富基埃-坦维尔,把它们说出来。
历史学家不是法官,连预审法官都不是。历史学不是审判,是理解,并且让别人理解。我们要不断重申这一点,我们学科的进步就是以此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