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人文主义与区域性流派问题
斯特拉斯堡文学院教授皮埃尔·弗兰卡斯特尔先生的题名为《罗曼人文主义》[11]的书,对我们历史学家而言,内容十分丰富。在这方面,它超出了为有做卡片癖好的人,或附庸风雅的上流社会人士写的一种传统艺术史著作的范围。作者打算从事的是一种希望被归于历史的艺术史。它和历史融为一体。它帮助历史学家编写历史,然而,要能更好地了解艺术或者美术本身的历史,它又依赖于历史学家写的历史。
这里面有多少问题啊!而且我们怎么会不被这些问题所具有的一般性的,或者毋宁说,普遍性的东西打动呢!这就是引起弗兰卡斯特尔先生注意,并且被他著作中紧紧抓住的东西,即法国罗曼风格的建筑的区域性流派的问题。他的愿望是要找出法国一个地区的教堂的“标准”建筑类型与扩展到该地区的政治版图构成之间的关系。唉!要是能把一幅中世纪上半叶法国的(被称为外省或大封地的)版图构成绘制成地图,和相同结构和特征的建筑分布图重叠起来就好了……而这就诞生了法国建筑的区域性流派理论。1840年左右,阿尔西斯·德·科蒙第一次有理有据地推出了这种理论。不错。不过,各地区都有一种标准的建筑类型吗?在哪里能找到它?怎样找出可以让人把“同一外省地区”的建筑看作同一类型的特征呢?是看外貌、装潢、装饰吗?抑或首先是专注于拱顶的问题和形态?其实,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流派”纷呈。说到底,缺乏一系列必要的条件。
确实。可是我注意到:“确定一个地区的方言和扩展到该地区的政治构成之间的关系。”这又是什么样的诱惑啊!唉!要是把外省地图与方言地图重叠在一起,能发现两者之间存在奇妙的一致,那就好了,那是多么出色的成就啊!不错,可是这儿有一个外省地区,弗朗什-孔泰,居民的生活意愿最协调、最一致。请把它所包含的方言的统一体找出来。你们将在其内部,在其政治疆域的正中央,在其方言范围的正中央找到一些明显的方言地区;没有统一体。为克服这些困难,1905年,语言地理学创始人日叶龙就在和蒙甘先生一起署名的那篇小册子《罗曼高卢地区的锯》中写道:“任何方言学研究,都不会从这种人为的、不纯的和可疑的统一体[土话]开始;而且我们将用对词的研究,来反对对方言的研究。”在这里,我们也想写道:“我们要用对纪念性建筑的研究,来反对对不可能存在的区域性流派的研究。”这堕入了原子主义。有点意外,但可以说是必然的。
这就完了吗?当然没有。因为这就产生了外省的问题。一些“古老的外省”,在法国,它们是充满活力的统一体,是一流的符合宪法的统一体,是政治、行政、社会的群体,要是有人怂恿,我们差点会说它们是种族的(但是,当然不是人种的)群体。在我们的历史中,它们世世代代发挥着主要作用,难道不是吗?一些这么传统、这么强大并且这么深地扎根在法国土地上的群体,却和它们的一些纪念性建筑的形式,以及一些语言的形式不相称,如何理解这种情况呢?外省、外省的方言、外省的建筑,以及外省的其他所有东西……对,这就有了外省的问题。
而研究罗曼艺术史的历史学家弗兰卡斯特尔先生,这样回答我们:
在罗曼风格的建筑蓬勃发展之时,法国存在外省地区吗?我很清楚,在11世纪初,始终存在一个充满活力的加洛林王朝统一体。但是外省有这样的统一体吗?国际交流活动极其顺畅,而且广泛,这证明存在一个统一体,它的纪念性建筑就是鲜明的证据。还有其他统一体吗?有,存在一个阿尔勒王国、一个上勃艮第、一个法国、一个安茹、加泰罗尼亚。在大领主那里,分割土地的野蛮习俗继续存在。别的再也没有了。罗曼法国激发了这些未来领土上的生机,并且对它们进行塑造;她不认为它们以前有确定的边界,并且构成完备。在罗曼艺术的背后,不存在描绘人物、历史性场面或神话故事的古老作品(第227页)。
人们发现,一些传统的立场发生颠覆。弗兰卡斯特尔先生总结道:“在这里,像在11世纪那样,艺术表现发挥着一种重要作用,对总体史学而言,忽略这种研究不可能没有遗憾。”的确,在一些最重要的问题上,艺术史学家的工作证实了马克·布洛赫在其著作《封建社会》中给出的结论。这并非偶然。弗兰卡斯特尔先生在写论著时没有无视这些结论。他始终重视把历史学家的结论和他的结论进行对照。而这就是我们要对这本书进行思考的原因。
当然,我们不打算在这里给出这本书的“书评”。我们作了简化,进行了概括。作者举出了许多细微差别和有根据,而且能说明问题的细小事实,进行了许多专深的讨论,还多次启发性地提到技术的作用(第112页),或者从完全不同的方向,提到在建筑物诞生时举行礼拜仪式的作用,这些我们都撇开不谈。我们只是想说明,这样一本著作是如何与我们所操心的事情相融合的,并且是如何能够引发我们思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