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来看一本有趣的有关移民问题的研究著作,是巴黎文献学院的一篇论文。作者去世后,为了在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出版社出版,人们对其进行了审阅和补充[3]:书中知识丰富,其总体意图也容易理解。

1890年9月,作者在法国西南部巡游,研究贝亚恩省的方言。他事先知道,在这个他要游遍的地区,冠词是以两种不同的形式出现的:在比利牛斯山下的平原,呈“lu”“la”形式;在山脉中有人居住的河谷地区,呈“et”“era”形式。实际上,除了唯一的奥索山谷,这个规则都得到了证实,而在奥索山谷,除了正好坐落在平原与山区交界处的三个村庄,其他所有村庄都使用“lu”“la”,不使用“et”“era”。这就引发了一个问题:如何解释这个双重的不规则现象?

作者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那里想必发生过一次冠词形式的入侵:平原上的冠词可能渐渐沿山谷而上,把山区的冠词淘汰了。不错,但是,如果是这种情况,如何解释它在最先遇到的三个村庄却没有成功呢?接下来,为什么只入侵奥索山谷,而不入侵其他地区呢?奥索山谷与平原的关系并不如其他相邻山谷与平原的关系那样密切。此外,有大量例子表明,该地区平原的村庄与山区的村庄之间稳定的、连续的、密切的关系,也根本没有导致山区的村庄放弃自己的冠词。

必须寻找别的原因。如果发生的不是一种冠词形式的入侵,那很可能就是人口的入侵?一群人来自平原,到达奥索山谷,带着他们的方言在那里安家落户,这完满地说明了要解释的现象。这样的假说是能够说得通的,因为类似的人口流动曾多次被注意到过,尤其在山区。不过还必须用事实来解释它、证明它,这就是作者试图依据方言学和历史资料来做的事情。

他长期研究了奥索山谷和相邻山谷的方言。他证明,在奥索山谷地区东西两地所有那些语言中保留了“et”“era”冠词形式的人,长相惊人地相像,尤其从古代事实来看,具有显著的一致性。他确定,唯独不使用平原上的冠词的3个奥索村庄,其方言与这些方言有紧密的亲缘关系。最后,他证实这一事实,单单冠词的地理分布就已经证明了这个事实,即奥索山谷的方言,那些含有冠词“lu”“la”的方言,就是与平原的方言有联系的方言,即来自平原的一些方言。

因此,语言学研究使得问题的提出成为可能,它澄清了问题的条件,并且做得更多:它提供了解决方案的要素。因为从对平原方言的研究中,作者不仅找出了它们与奥索方言的一般亲缘关系,而且还找出了它们当中在地理上以两个不同群体分布的某些方言,与奥索山谷村庄方言的特殊亲缘关系。

人们可以在这两个地区之间进行选择吗?可以,但不再是借助于方言学。这个问题是因它产生的;人们可以用它“正确地提出”这个问题;最后,先是通过它隐约瞥见了答案,然后又接近了答案;现在,就轮到历史学来完成并证实语言学现象的研究已经开始的工作

乍一看任务似乎很难。有关奥索山谷或邻近平原地区的文件和文献,11世纪以前的很少,之后非常丰富,却没有一份与假定的占领有关。可是,从这个否定的事实,难道不能得到已经肯定的东西吗?就是说,如果发生过占领,肯定不是在11世纪以后,因为要是那样的话,保存的大量文献中,就会至少有一份记载了这个非常重要的事实。

因此这个现象很可能是有限的移民引起的,至于时期,是在6世纪和11世纪之间,6世纪是该地区可能发生完全罗马化的时代。这个时期发生过一些大规模的入侵、破坏、灾难。文献告诉我们,就在9世纪中期,诺曼人在西南地区摧毁了一个叫伯纳尔农的城市,它可能就是莱斯卡尔城的所在地。莱斯卡尔方言就是方言学研究表明的与奥索方言亲缘关系最密切的那些方言之一:由此我们离把假想的迁徙和伯纳尔农城的摧毁联系起来只有一步之遥。在作者看来,还有一个事实证实了他的假说,他跨越这一步就更加容易:自远古以来被所有奥索山谷村庄占有的一大片土地,叫蓬隆,就在莱斯卡尔附近。他注意到这个地方在历史方面查考的情况与语言方面的观察结果相一致,他便认为有充分理由得出结论,奥索人就是莱斯卡尔及其附近居民的后裔,在9世纪因为外族入侵被驱赶到山区,并且占领了整个山谷,只剩下三个村庄依旧被原住民占据。这就巧妙地解释了目前的事实状态。

巧妙,但是并不确定。我们希望,我们的叙述能让人清楚了解我们所从事的工作中所有诱人的,但也是冒险的东西。作者除了语言学假说,还提出了历史学假说,但从大量的假说中,他并没有得到确定的结果。但是这本著作中令我们感兴趣的东西,并不是他的结论的真实价值;而是他的概念的新颖。就算奥索人是被诺曼人驱赶的莱斯卡尔居民的后裔,这个历史事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把这本著作付诸发表的作者的兄弟写道:“令人感兴趣的是这种做法,即为了证实历史,把方言学应用于历史学。如果没有搞错,这是一种新做法。人们已经很好地把语言学应用于历史学了,但还没有把方言学应用于历史学。”

一种新做法,我们希望也是一种富有成果的做法。因为类似的研究可以让人们处理大量问题,而且往往可以解决这些问题。首先是历史学家不时就会遇到的移民问题,尤其是向山区——汝拉、孚日、阿尔卑斯、比利牛斯移民,这么长时期以来,这些地区在欧洲一直被作为开垦地区,广阔的移民地区,向老居民的自由活动开放。这些问题本身重要,也跟其他问题有联系;说不定哪一天它们就能解释整个地区的法律、一些政治或市镇管理制度、劳工制度、经济活动本身的历史。这些方面的文献不够丰富,资料证据不够精确,因此我们不可轻视方言学家的帮助。方言学家通过他们自己的研究,努力确定某种方言中的某组词,以及指定地区的某种方言的地理学起源。

如果涉及对外省地区形成、产生的研究,情况同样如此。到现在为止,人们几乎还没有进行过这种研究。人们往往只限于确定它们的边界。人们后来发现,一个外省地区,就像一个大活人,会说一种语言,会慢慢成长;发现要了解它的生存和历史,不必想象它在发展中受到某种自然边界刻板的框架制约,而是要在其本身内部寻求它逐渐发展的规律,这时方言学家就能提供帮助,他们通过工作来证实我们的研究,并且帮助我们弄清楚一些情况,如两个历史群落的边界上的各部分土地占领和整治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