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表达的理性与系统性的理性

清晰具体地表达出来的理性的力量是无限的观念的核心。没有清晰表达出来却可以动员和协调知识的社会程序的力量是有限的观念的核心。

在无限的观念中，没有“明确的理由”的行为就是根据“偏爱和偏见”行事。42葛德文认为：“讨论是通向发现和证明的道路。”43“语言的精确性是完备的知识必不可缺的前提条件”44，在葛德文的观念中，知识与清晰表达出来的理性是同义词。当人们必须“公开他们的行为，并说明他们的行为所依据的理由时，美德就会得到提升”。45如果我们能够“根据每一种能力清晰地规定相应的正义水平，”葛德文说，“我们就可以期望整个物种变得有理性、有道德。”46对孔多塞来说也是如此，任务是“使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些严格和无瑕疵的正义原则”。47

理性至少有两种非常不同的含义。一种含义是因果关系：为什么水冻成冰时会膨胀，这是有原因的，即使我们大多数人不是物理学家，不知道原因——曾经也没有人知道原因。另一种含义是清晰表达出来的具体因果关系或逻辑，也就是个人或者社会在为自身行为进行辩护时需要满足一定的理性要求。一个人越是认为人类能力和潜能有限，这两种含义之间的差异也就越大。一切事物可能都有原因，然而人类可能无法详细说明它。既然没有理论真正地认为人类能力和潜能完全无限，那么就总有一些人能意识到理性的两种含义之间的差异。

同样，也没有理论认为人类能力和潜能全然受限，以至于人不能理解任何事物，这意味着理性的这两种含义完全不存在重叠。但是，在光谱上，越靠近不受限制的一端，两个概念重叠的部分就越大，这意味着说某种理性存在实际上是说我们能够详细阐述它。无论如何，决策必须在我们能够详细说明的基础之上做出。然而，在靠近光谱受限制的一端，知识和理性对任何给定的个人来说都是未知的，因此必须通过社会程序影响众多决策。在这个程序中，清晰表达出来的理性充其量扮演的是协调的角色。

古典和新古典经济学，特别是奥地利学派经济学，是系统理性这一有限的观念的典型，这些理论认为个体的清晰表达意义不大。在一个自由放任的市场中，正如在这种观念中看到的那样，变动着的价格、工资和利率调节经济，以适应变动着的需求、技术以及演化技能——在这场戏剧中，没有任何演员知道或关心他的个人反应会如何影响整体。它可以被解读为一个与其自身的特征模式和结果相互作用的一般程序——否则就不会有奥地利学派经济学了——但是，不能将之具体化到帮助任何个人或者团体规划或掌控现实的程序。理性是系统性的，不是个体性的——可能存在的个人理性在很大程度上是偶然的，因此，人有多大理性这一问题，在这种观念中没有什么意义。48

个人理性和系统理性之间的区别可以在两类宗教学说中找到类似之处：（1）设想神性直接影响自然和人类现象；（2）神赐的系统性程序使生命成为可能，并且对生命有益，不需要神对细节进行监督。49系统性程序无论是世俗的还是宗教的，它们的共同点都是认为个体演员的智慧并不是戏剧的智慧。相反，个体理性也有世俗版本和宗教版本，宗教版本是神直接决定个体事件，从日常天气变化到个人死亡。基要主义宗教是中央计划的扩张版，尽管许多基要主义者可能反对人类的中央计划，认为它是在篡权或者是在“扮演上帝”。这与认为上帝是无限的，而人类是高度有限的基要主义观念并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