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
我家后园有一园竹子。青翠、茂密、挺拔。竿竿向上，没有一竿是弯曲的，连枝叶都是直指蓝空。每当我看到这些竹子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是充满朝气、总是注满了力量。
记得幼小的时候，我们家后园就有这么个竹园。不过，那时候竹子没有这么多，也没有这么高大。现在，这竹园已经扩展到园外的山坡上去了。那时候，我们这些村塾的学童，放了学，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玩的，除了放牛场、小河边，这竹园就成了我们最快乐的天堂。
现在，我的孩子已经系上红领巾了。他们放了学，有各式各样的活动；可是，近几天来，他们对这个竹园也忽然发生了兴趣。前些日子，我的孩子领着一群小伙伴，悄悄地在竹林中穿来穿去，似乎有什么秘密活动在进行。
吃过晚饭，我一个人站到竹园里，听到竹林深处有叽叽喳喳的声音。我分开枝叶，钻进去一看，啊，原来是我的孩子和他的伙伴们。他们一个个噘着小嘴，情绪不很高，看样子，好像碰上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干吗又噘嘴啦？”
“爸爸，你来看。”
于是，孩子们引我走出竹园，穿过田畴，来到河边的草地上。啊，原来他们在这儿建造园林呢！
“你们在这儿搞建设啦！”
“可是，一株也没活。”孩子泄气地回答。
我一看，可不是，一竿竹子只有一人多高，可是枯萎了；另一竿一丈来高，也枯萎了；还有一个竿，连枝叶都凋落了。我看看这几竿枯黄的竹子，那枯焦的枝叶在晚风中瑟瑟发抖，我的心情也同孩子们一样，低沉下来。
“爸爸，它们为什么不活呢？”
“它们失去了原来的生活条件，所以就死了。”我随口回答。
“我们后园那么多竹子，一竿竿为什么都长得挺好呀？”
“……”
我离开了孩子们，可我的思想却离不开那几株枯萎的竹子。我在想：我似乎没有见过一竿孤独生长的竹子，没有，实在没有！我见过不成林的树木，可从来没有见过不成林的竹子。竹，要是离开了它的同类，孤独地到一边去生活，那就会失掉它的青翠、挺拔、高洁，就会失掉它的美，就会失掉它的生命。
啊，生活，生活不也是这样吗？人，要是离开了他赖以生活的集体，那不就会像孤竹一样，枯萎死亡吗？
（1962年5月3日于武昌昙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