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年,为了破“四旧”,叶庆生狠心把几本集邮册连同两个五彩丝线圈都烧掉了,差点把母亲抱着自己的小照片丢进火里,一转念,他又从地上捡回照片收藏起来。虽然环境给予的“身份感”就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长期困扰着叶庆生的心,但他“心无愧怍”,安心做了个逍遥派。
有一天,婶婶来了。叶庆生喜出望外。婶婶穿一身蓝便装,人显得苍老多了。叶庆生一见面就问她,叔叔可好?小弟可好?婶婶显得很难受,又不好说。叶庆生知道,学校教室和宿舍都不是说话的地方,就陪着婶婶到淮河大堤上走走。
婶婶不断地抱怨着说:“你可知道,婶婶这一辈子苦啊,遇到你叔叔,算倒了八辈子霉了。”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她抹着眼泪说,“我跟你叔叔没有享过一天的福。这不,生活刚好过一点,他又被批斗,工资也停发了。他吃亏就吃亏在他那个个性上,还不知道哪天能出头哇?”婶婶声泪俱下,叶庆生也非常同情,可有什么法子呢。
叶庆生看着东去的淮河,相信这种无序的状况终究会过去的。就劝婶婶说:“叔叔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培养的知识分子,历史问题早就说清楚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好在你叔叔人缘好,没吃大亏。”婶婶说。
叶庆生说:“这就好、这就好。弟弟呢?”
“中学停课了,一个人跑去串联了。
“庆生,你想想,这一家就靠我这点薪水,这日子我可怎么过啊?”叶庆生知道婶婶的难处,不难,她就不来了。
“要不,您就在我这儿多住几天。”叶庆生说。
“不行,时间长了,单位里有人会怀疑我又干什么去了。”婶婶说。
面对着叔叔家遇到的困难,叶庆生能说什么呢?自进大学,叔叔就每月寄十五元生活费,从未间断过。
叶庆生说:“婶婶。”她应声望着叶庆生,好像有什么希望似的。叶庆生想,就婶婶目前情况,一家在北京生活是够艰难的,哪里还有能力支持我?连忙说:“小弟小,叔叔一时又不能回来,够难为你了。”顿了一下,叶庆生望着婶婶郑重地说,“婶婶,下个月的生活费你就不要寄了。”婶婶没有作声。叶庆生怕婶婶为难,诚恳地说,“你们就不要管我了,我有助学金,请叔叔婶婶放心。”
叶庆生知道,叔叔每月的补助一断,除了吃饭,连洗个澡两分钱,买块肥皂、牙膏四角钱都困难了,别说招待同学吃一碗九分钱的阳春面了。每个星期一次热水澡全改成冷水澡,没肥皂买点碱,没牙膏用点盐,寄信改成寄两分钱的印刷品,能省则省了。人嘛,什么事,咬咬牙不就挺过来了。婶婶走了,叶庆生一下子感觉到自己轻松了不少。
转眼到了九月底,叶庆生串联来到北京。叶庆生就住在表哥吕天洋的宿舍里,那时北大很多同学串联还没有回校。
深秋的京城已十分寒冷。床上垫了厚厚的草垫,表哥借了一床四斤重的军被给叶庆生盖,庆生晚上还是冻得睡不着觉。表哥说:“干脆我俩倒腿睡。”两人挤在一起,这下暖和多了。叶庆生说:“叔叔约我们国庆中午到他家吃饭。”
“放出来了?”
“我一到京就去看他,没多大问题,每天扫扫厕所,可以回家,人还自在。”
叔叔家就住在西单口一个小胡同里。国庆下午,叶庆生催着表哥说:“快走,叔叔还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呢。”
叶庆生赶到叔叔家时,已是下午三点钟了,叔叔早把饭菜做好,专等着他们回来吃呢。叶庆生不好意思地说:“让叔叔久等了。”
“没关系,饿了吧?快吃饭吧。”叔叔说。
叶庆生和表哥洗了手,坐上桌。哇,大白菜烧肉、卤猪肝、卤心肺,还有芝麻炸酱面。
叶庆生问叔叔:“婶婶呢?”
叔叔好像没听见,转过身来说:“吃吧,吃吧,菜都凉了。”
吕天洋忙说:“等等吧。”
“还是等婶婶和小弟回来再吃吧。”叶庆生说。
“别等了,小弟跟同学们串联还没回来呢,你婶婶学校离家远,中午不回来。”叔叔一边招呼大家吃饭,一边说。
正说着,婶婶回来了。
“婶婶,回来了?”叶庆生站起来,表哥也赶快欠欠身。
不知怎的,她没有理会问候,一带门就进里屋去了。
叔叔喊:“青云,你也过来吃一点吧。”
“我不吃!”婶婶摔出一句话,接着就听见里间“哐”的一声,是摔东西的声音。
叶庆生感觉今天气氛不对,担心婶婶是不是在单位受了气,忙喊:“婶婶,我们没吃,都等着您呢。”
叔叔来气了,大声说:“你今天怎么啦?庆生第一次来我们家吃餐饭,你就这个样子?”
“怎么样子啦?你做的好事,当我不知道?”婶婶推门而出,右手直指叔叔的鼻子。叔叔顺手就是一巴掌。
“好哇,你敢打我?”
“哗啦啦——”
婶婶气得把一桌子饭菜都掀翻在地,哭叫着:“我让你打,我让你们吃!”
叶庆生他们拉了婶婶,拉不了叔叔,拉了叔叔,拉不住婶婶,眼看越吵越凶,叶庆生和表哥只好拉着叔叔往外走,边拉边劝道:“算了,叔叔别这样,我们走!”叶庆生和表哥硬是把犟牛一般的叔叔拽离了家门。
叶庆生和表哥俩陪着叔叔沿西长安街往北走着。叔叔一时心气难消,也顾不了尊卑,一辈子的委屈都倾倒出来了。叔叔从随国民党军来到北京,到逃离国民党军队后,借居在婶婶家,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讲起,讲到上大学,结婚生子,什么事都让着婶婶。他说:“你婶婶从小娇生惯养,骄横惯了,家务事都是我一个人做,儿子跟她姓不说,动不动,就骂我是‘穷鬼,养不活妻子儿女,还要娶老婆’,我都忍着……”他越说越生气。叶庆生突然明白了小时候,听叔叔跟爷爷奶奶说“不想回去”的话。在家,奶奶嘴边也常露出“你爸爸和叔叔,都没遇到好老婆”的抱怨。叔叔最终与婶婶结婚,撇开感情不说,不就是因为婶婶家有房子,有经济来源,叔叔在北京有个落脚之地吗?叶庆生感到,夫妻之间委曲求全既能伤害自己,也能伤害感情。
“我最不能容忍的是,”叔叔接着说,“我就你这么一个侄子,从小没有父母,她总觉得是个累赘。
“这不,昨天为了让你们能回家吃顿饭,我都没跟她拿钱,偷偷向同事借了二十元钱。不想,晚上让你婶婶翻口袋翻到了。她非要我说出这二十元钱是从哪里来的。我说是借的,她就是不信,一晚上都跟我过不去。”
叶庆生劝说道:“您跟婶婶讲明了,不就行了。”
“庆生,你不知道你婶婶的怪脾气,凡事沾上一个钱字,她是从不让人的。我工作后,每月工资都如数交到她手上,我要用什么钱,都得向她拿,用后还得报账。庆生,好在我不抽烟、不喝酒,没什么花销。如果沾染上什么嗜好,那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叔叔一改平时的寡言,不断地跟两个侄子数落着。一路上默默听着表叔诉说的吕天洋这时也劝道:“表叔,你消消气、消消气,这些别往心里去。”
人受了委屈,何况是一辈子的委屈,也顾不了颜面,而是一吐为快。叔叔接着说:“为了这餐饭,我借了二十元钱,就是怕找你婶婶要钱讨气。”叔叔说到“这餐饭”似乎有点惋惜,请侄子们吃一餐饭,饭没吃成,还糟蹋了粮食。“你们当时看到的,我怎么解释都不行。”可能是说急了,呛了一口冷空气,他“咳!咳!”连咳了几声说,“谁能想到,这‘文革’一开始,我就倒了霉,她父母也被遣送回原籍……”他喘息了一下,说,“这下好了,她有得哭有得嚷了,‘穷鬼’长,‘穷鬼’短的,整天挂在嘴上。有什么办法?庆生,你讲,我只好忍着。”他停下来,面对着叶庆生他们说,“昨天晚上,为今天这餐饭已跟我吵了一夜。她说自己一个月才七十几块钱,还要养这个家,‘你借钱都不跟我事先商量,我拿什么钱去还?’”
叶庆生知道叔叔的苦处,奶奶不是说过“站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的话,连忙说:“婶婶说的也是,叔叔,您现在这么困难,还借钱请我们吃饭,弄得你们吵架,真是不好意思。”想想叔叔婶婶的日子也的确不好过,叶庆生和表哥一再劝慰叔叔,要理解婶婶,回去不要再怄气了。
那一晚,叶庆生哥俩陪叔叔走了许多路,从西单走到中关村,又从中关村走到西直门,再从西直门折回到西单,直走到东方出现鱼肚的白色。一路上,只听叔叔一个人不断地倾诉着心中的憋屈,大家也不知道冷,也不知道饿,叶庆生只知道,自己给自己下了一个约定:从此不再给叔叔婶婶增添任何麻烦和负担。
话说如意一次因年轻任性,因爱上当受骗,不但毁了婚姻家庭,结果还遗弃了两个儿子。至今,一个儿子不能找,一个儿子不要娘。现实中的爱情婚姻与文学作品中相距甚远,人生的缺憾,让她再也不相信感情与婚姻。好在经历了感情波折之后,她遇到刚毅木讷、不善言辞的季侯道。季侯道虽没有前两任的青春和激情,少了点情趣,但也不乏幽默和诙谐。加上季侯道稳重厚道,性格又好,凡事多能包容,家中一切都是如意做主,不用淘气,也没有压力,如意总算有了一个安定平和完整的家。
中年夫妻,平淡充实,相互守望,也有重返的爱情,让如意倍感珍惜。自有了小儿子后,如意随夫调到中学当了一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她除了安心在学校里教好书,回到家里就相夫教子,把所有的母爱都给了季桑。她每天清早上菜场“提篮小买”,常常亲自下厨房为儿子做他爱吃的红烧肉,周日一次不落地陪着儿子到北京音乐学院学钢琴,甚至晚上冒雪上街为儿子买《红灯记》唱碟。在京城,季侯道每月400元的工资是高的,加上自己100多元,在全国“瓜菜代”的年代,生活虽然不能讲究,但还不至于拮据。
一晃季桑都上小学三年级了,如意从一日三餐平淡的生活中感受到了家庭的幸福,她还有什么想法呢?她只希望儿子季桑健康成长,自己的作品能更上一层楼。
搞“四清”那年,她报了名。如意利用到生产队蹲点的机会,写了好几篇反映农民艰苦奋斗的小说。连县里都知道北京来了一位知名作家,特地请她去写该县抗日斗争史。
“文革”中,作为一校之长的季侯道受到了冲击和批判,如意也受到牵连,下放到京郊。好在如意一个教书匠,又有病,不久就回到家,儿子也得到照应。粉碎“四人帮”后,季侯道回来了,官复原职,但人老了,革命的本色让他想到的是如何尽快恢复教学秩序。
恢复正常教学谈何容易?他整天窝在学校里,除组织教职员工学习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拨乱反正,就是找各教研室的骨干谈心,振奋大家的精神,团结全校员工,搞好各自工作。而回到家里,也是看呀,写呀,计划着学校的恢复工作,有那么一点拼命的样子,似乎想把“文革”中给耽误的时间由自己补回来。
他曾钟情的初恋情人在皖南事变中牺牲了。在剧专时,他发现了吕思麟,长得和他初恋情人一模一样,哪怕一颦一笑都能勾起他对初恋情人的难忘回忆,可是沙正清捷足先登。他只要有机会,就去沙正清家,看沙正清是假,看吕思麟是真。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终成眷属。“文革”最困难时期,他被下放到河南五七干校,但他从不绝望,就是腿摔伤了,也坚持着每天出工。可是一场大水差点送了他的命,当他抓住救命的木头时,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心着远在京城里的如意和儿子能不能熬得过去。
平反回到家后,看到妻子又得了心脏病,他只好一个人瘸着腿在医院和家中来回跑,求医生尽早治好她的病。等如意病情稳定以后,妻子回家的第一天,他就征求如意意见说:“你提前病退算了,你和儿子在家也安稳些。”
二年时光都是在空虚无聊中度过的,一种紧迫感油然而生。叶庆生心想,作为医学生,不能再这样“鬼混”下去了。
同学们和叶庆生一样,串联回到学校,大家仿佛一觉睡醒,赶快复课。因为他们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再不学习就真的成了毛主席批评的那种“嘴尖皮厚腹中空”的人了。何况学医之人,没有真本事,今后怎么能承担得起救死扶伤的重任?
同学们自己找老师补课,三五成群到附属几家医院联系见习。那时科主任靠边了,医院当家的都是“出身好”的年轻骨干,他们还是很欢迎这些听话的医学生到医院来帮忙的。叶庆生高兴得如鱼得水,可以潜游其中,钻研医学了。可是一接触到临床,叶庆生就有“头重脚轻根底浅”的感觉,大学五年,白白地浪费了两年,而这两年正是临床课最关键的两年。没办法,只有在实践中学,捡一点是一点吧。
内科,最多见的是感冒,发热、流涕、全身酸痛、打喷嚏,可不少病早期都有这些症状,鉴别诊断尤其重要。外科腹痛是不能轻易给镇痛药的,因为它能掩盖急腹症症状造成诊断困难延误治疗。有一次,叶庆生在内科见习,跟随值班医生值夜班。突然来了一位上吐下泻的女病人,二十岁不到,初步检查怀疑急性胃肠炎,全身体检也没有发现阳性体征。可是第二天早上,这位姑娘就没醒来。科室组织全院会诊,外科认为可能是急性肠穿孔,妇产科不排除宫外孕……叶庆生眼见着昨晚还鲜活的大姑娘,天没亮就死了。死了连什么病都没搞清楚。叶庆生好几个晚上,只要一躺到床上,眼前就浮现出那张苍白的面孔和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医学不是“马三立的相声,逗你玩”的艺术,而是高深的知识和精湛的技术,要有老校长那样有能力把《实用内科学》倒背如流水的本事。见习期,让叶庆生掌握了临床学习方法,即不是系统从头学到尾,而是见到什么病,就学什么,印象深刻,也增强了他当医生的信心。一天,叶庆生在产房见习,因是患风湿性心脏病的产妇,科室的医生和护士都严阵以待,还请了内科医生监护观察,准备充分。当宫口开全破膜时,医生叫叶庆生说:“快把沙袋准备好,压腹部!”一时,助产的助产,压沙袋的压沙袋,听心脏的听心脏。“哇——”婴儿平安降生了,孕妇则昏厥过去了。内科医生叫道:“快,上洋地黄!”最终母子平安。叶庆生从中体会到,医生面对的不是单纯的一个病,而是母子两个人的生与死,决不能有丝毫的差池。
很快到了1968年毕业季,工宣队来了。对应届毕业生,工宣队允许同学们分配前先回家准备准备。叶庆生一身轻松,又可以见到爷爷奶奶了。
回到家,奶奶说:“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学校要我们毕业前回家准备准备。”
“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爷爷说,“庆生,这几天乱,不要出门,就在家陪陪奶奶。”
奶奶眼睛高度近视,整天愁着在外的儿孙,就是这个时候还惦念着在台湾的大儿子,眼看着世面这么乱,眼睛都快愁瞎了,视力下降得厉害,已不能出门活动,只能在家扶墙摸壁做点小事情。叶庆生见奶奶日显苍老,在家尽量陪奶奶说说话,当然只能说些好听的,只字不提自己和叔叔的情况。
奶奶说:“小庆生,奶奶老了。”
“不老,奶奶精神好着呢。”
“哈,你看,这头上全白了,剩下的几缕头发梳头都拢不起来。”奶奶捋了捋头发说,又指着自己没几个牙的嘴对叶庆生说,“现在只能吃点软的,稍硬点的菜边子都吃不动了。”叶庆生生活在老人身边,最能感受到衰老的困苦。“小庆生,你不知道,现在是想吃不能吃,想动动不了。”
叶庆生转个话题说:“奶奶,今年内我就要分配了,还不知道分到哪里去。”
“一切听国家安排,不要考虑我们。”奶奶和爷爷一样都是识大体的人。
1968届毕业分配一直拖到年底十二月份才进行。工宣队在大教室主持召开了整个年级一百多人的分配。“到农村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到祖国最需要我们的地方去!”人人表态。表态后,公布今年分配方案:一竿子到底,分到公社卫生院,还有两个到农村插队落户的名额,那位曾批斗打伤学校党委书记的同学,被宣布不予分配。
不论怎么分配,好像与叶庆生都没多大关系,“身份感”在他脑子里已长了根。他最先站起来表态:“我到农村去插队落户!”表了态后,一切舍己让人。有了这样的思想准备,他心底很坦然,跑到最后一排坐着,听大家议论着分配结果。可是“身份感”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入团不够格,搞“四清”不够格,插队落户?也不够格。本来叶庆生就是一个敏感的人,只要提到出身,就焦躁不安,就像烧红的烙铁一下子烫到了胸口,痛不欲生。
教室里乱哄哄的,同学们讨论最多的是分配地点,当然所谓好一点的地点,优先由“出身好”的同学选择,“出身不好”的同学和恋情公开的同学只有服从分配。叶庆生想,这有什么可挑可捡的,南方、北方,不都是到公社卫生院,大不了插队落户,到哪儿不都是当医生?结果公布出人意料,叶庆生被分配到皖南阳陵县十里公社卫生院。
虽然在校同学间难免有些恩恩怨怨,一旦要离开学习生活了五年的校园,同学们大都有一种依依惜别之情。叶庆生惆怅的是:自己虽然幸运地拿到了红彤彤的大学文凭,可这“半油篓子”,将来到基层独当一面行医问诊,能否胜任?他心中没底。他真想再回到医院实习一年,可是人生到了这一站,不下车怎么行呢?前路在何方,只有靠自己将来去摸索了。
分配定下来后,叶庆生写信给裴文静,告诉她,希望能把两个人的事定下来。从裴文静的来信中,叶庆生感到她家的阻力很大。这也是叶庆生早就预料到的结果,虽然五年间从未断过书信往来,但从来就没有捅破情爱这张窗户纸,何况自己和裴文静已有四年多没见过面,裴文静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得而知。裴文静父母对女儿要嫁给一个台属,还是有忌惮的。叶庆生本来就有自卑感,凡事太尽,缘分必定早尽。他当然不愿意勉强自己所喜欢的人。叶庆生收拾着行囊,也在收拾着自己的心情:我曾爱过、执着过,对已逝美好事物的无谓追求只会让自己失魂落魄,人生总是要面对前程,到该放弃的时候,就得放弃,去迎接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