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文安和护士长下班脱掉防护服,一同走进更衣室,换好衣服,护士长的手机响了。
“什么,不舒服,晚班不能来?小胖,你生病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这个时候,叫我到哪里去抓人!”
护士长早已在科里做了一个规定:既要照顾好病人,又要照顾好自己,有病要提前打招呼,好安排休息。护士长想想又给小胖护士回了一个电话:“不要忘了,立即到医院做个核酸检测!”挂上电话,就准备返身回病房代班。
文安说:“护士长,您今天还捐了血浆,该回去休息了。让我一个人去代夜班,更方便些。明天交接班后,我再早点回来休息。”
护士长看着文安那坚毅的神情,赞许地点点头说:“还是先出去吃点东西吧。”
“时间不早了。”文安说着从自己储藏柜里拿出一盒牛奶,仰头一饮而尽,又吃了一小盒巧克力,反身回到病房。
ICU值夜班的护士尤其辛苦。人少事多,病人病情重,护士要时刻围绕着病人转,观察病情,进行夜间治疗。还要为第二天准备药物。凌晨5点开展晨间护理,6点为病人采集血样,7点为病人喂食早餐……整夜不得休息。
文安一走进病房,就全神贯注,密切注意着病人的生命体征,尤其是血氧饱和度的变化,照顾病人,每分钟每个细节她都不想放过。
晚上10点,病人已安然入睡。文安又轻轻地巡视病房。走到1床边,把王大伯拖下的被头重新给轻轻盖好。
“小文护士,你辛苦了。”王大伯说。
“王大伯,对不起,是我把您弄醒了?”
“不是,是我睡不着,想回家。”
“王大伯,好好睡吧。等病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王大伯的话,勾起了文安的思乡之情。她想起爸爸妈妈的叮嘱,自己忙得已经好几天没有跟爸爸妈妈报平安了。明天,明天一下班,一定要给爸妈报个平安。
深夜的ICU是静谧的,除了各类供氧设备不停地运转声,还有病人轻微的鼾声。文安看了一下钟,已深夜1点了。在护士工作站,她浏览了一下中央监视屏,整个ICU的病人生命体征都很平稳。她站起身,舒了一口气,准备再巡视一次病房。
“嗷——”一个尖厉的嚎叫声直刺文安的耳膜。
怎么了?文安直奔1床而去。只见1床病人,手舞足蹈,嘴里嗷嗷乱叫。
“王大伯、王大伯,怎么了?”
病人王刚惊恐地睁开眼睛,连声说:“我怕、我怕!小文,小文护士快来救我!”
“我在这里呢。”文安握紧病人颤抖的手说,“不怕,我陪着您。王大伯,您做噩梦了?”
“是的、是的。刚才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能说给我听听吗?”
病人王刚断断续续地描述了这个梦:
一只黑蝙蝠从窗外向我头上直扑而来,我害怕极了。赶紧用被子捂住了头,但它还是向我身上乱飞乱撞,最后直接钻进了我的被窝里。我挣扎着想躲,想跑,可手脚像绑了沙袋,就是动弹不得。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惊恐着醒过来。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文安感觉到这是病人对死亡恐惧的一次觉醒体验。病人因夫人得新冠肺炎刚刚离世,而自己紧跟其后也得了这个可怕的传染病。夫人的死亡,使他独自一个人站到了死亡的面前,孤独和伤痛更增加了他对死亡的恐惧感。
“王大伯,您今天通过手机看疫情信息了?”
“看了。”
“这次疫情来得太突然,到现在传染源还没搞清楚。您现在得了病,就要积极治疗啊。”
“我懂。”
“王大伯,您看这次举全国之力抗击疫情,您还有什么害怕的吗?”
“可这种病有什么特效药能治好它呢?”
“您担心的也对,现在最好的特效药就是靠您自身的免疫力。您老看,医院有这么多好的医生和护士,有这么多好的治疗设备,就是为了维持住您的生命,等待疾病自限性好转。”
“靠自身?自限性?”
“是的,就是要靠自身慢慢增强抵抗力。要增强抵抗力,就要吃得下,睡得着觉,心态要好,病就会慢慢好起来,这在医学上就叫‘自限性’。您也看见了,这两天,病房已有好几位新冠肺炎病人康复出院,这个病没有您想象的那样可怕。”
王刚张着嘴,望着文安,似乎听进去了。过了一会,王刚说:“我很喜欢听你说话,你能多陪陪我吗?”
文安和蔼地说:“王大伯,我能感受到您现在丧亲的悲伤和患病的痛苦,但是它也让您真正体会到自身的存在和生命的价值,要坚强活下去,您说,是不是呢?”文安自抗疫以来,面对病人之痛,想到自己曾有过的生死之痛,感同身受,常不敢多想,怕脆弱起来,辜负了病人的期待。
文安对生命之痛的感悟,让王刚体会到生活真正的本质,回到一个人本真的存在方式,好好地活着,心里平静了许多。他慢慢松开文安的手,说了声:“谢谢。”
“谢?应该谢您自己,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心。等明年,您70大寿时,我一定来庆贺您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