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今天,1床病人康复出院,文安开好出院通知书,临送病人走之前,还一再叮嘱病人回家要在家隔离半个月,若有什么不适,可及时联系。回到病房,她就忙着整理空出来的病床,并进行常规消毒。这时护士长喊她:“小文、小文,过来一下。”
“噢,来啦。”
“上午我要到院部参加新版《新冠肺炎诊疗方案》的学习。刚才门诊通知收进了一个重症新冠肺炎患者,是街道派人送来的。街道来人把病人撂下就走了。一个老爷子,也没有家属陪伴,在门诊情绪很激动。入院什么手续都没办,急着要住院。医生建议我们先收下来,再补写病历。这个病人马上就到,你先接待处理一下。”
“好。我把他安排在1床。护士长你走吧。”
新住进来的病人叫王刚,69岁,企业退休职工。他满头的白发,稀稀拉拉插在头顶上。刀儿脸,又黄又瘦,个子不高,背有点罗锅。全口假牙,说话有点咬字不清。整个人显得很憔悴,一双混沌的老眼凝聚着深深的惶恐和不安。他不是自己走进来的,是护士把他架进来的。一进病房,他就哀求着:“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我不行了。”
文安接过病人,把他扶到病床上,帮助他慢慢躺下,把床头摇到靠着比较舒服的高度,温和地对他说:“老人家,您已住进来了。请相信我们。我们会救你的。”
“救我?我和我家老太婆得的是一个病,可她一到医院就死了。她死了,我也会死的。”
文安知道老人求生欲望非常强烈,他害怕孤独和死亡,希望向人宣泄。她等病人渐渐平静下来后说:“请您慢慢告诉我您得病的情况,可以吗?”
“唉——医生说我得的是传染病,我家老太婆也得的是这个病,可她死了。”说着,病人竟呜呜地哭了起来,“过年、过年,过个什么年呀!她非要到海鲜市场去买新鲜带鱼,回来就生病。我以为是受了凉,可烧一直不退,我就陪她到医院去看病。清早去排队挂号,哪知医院人多得挤不动,天又冷,没病也给弄出一个病来。”老人喘息了一下,又说,“CT做出来是肺炎,在输液室打了几天针。还要做什么样本检测,结果是阳性,医生马上收她住了院。住进去那天白天还好,与我微信聊天,还笑着说:‘老伴,你不要担心啊,过几天出院,我回家陪你。’可到晚上就不好了,她在电话里跟我说:‘我现在人特别难受,喘不过气来,医生说,马上上呼吸机。’可是……可是,第二天,人就走了。”说着老人悲到深处,欲哭无泪,只有哀号。
文安静静地听着,一边轻轻地拍着老人的背,一边递给老人一杯水,让老人喝口水再说。
“可是祸不单行,老伴前脚走,接着我又病倒了。我这命咋就这么苦啊?”
“孩子呢?”
“儿子在日本。”
文安是经历过生与死的人,听着听着,也悲从中来。新冠肺炎传染性这么强,毒性这么大,还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法,只有维持患者生命,让病人自己慢慢增强抵抗力,才会好起来。而坚定病人战胜疾病的信心,比什么都重要。她握着老人的手说:“您的病痛和丧亲之苦,我感同身受。我也是汶川大地震中‘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孩子’,姐姐死了,我受伤了,但我坚强地活了下来。您也要坚强地活下去,为自己活下去。”
老人眼里流出热泪,连声说:“孩子,谢谢你、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文安。您就叫我小安吧。”文安从问诊中知道了老人的发病经过,门诊核酸检测阳性结果一出来,街道立即派人把他送到医院里来。
“王大伯,我就叫你一声大伯了。有事尽管找我。”
“嗯,好。”
“等会,医生会给您认真检查身体的。我这就给您办住院手续去。”
“我没带多少钱,老太婆的医疗费还挂在医院里呢。”
“不要钱,现在国家规定医药费全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