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临近黄昏,当火车绕过银装素裹的北京明代城墙角楼时,叶庆生知道北京站马上就要到了。每次到北京,匆匆而过,今天他感觉到角楼也特别亲切。不一会,广播响了,北京站到了,车厢里的人们忙乱起来,大家匆匆忙忙地收好行李,拉扯着小孩,向车厢门口涌去。这时叶庆生招呼妻儿,不要急,等人少点再下车。儿子们是第一次到北京来,兴奋地趴在车窗上东看看西瞅瞅,急不可耐地想看一时看不到的天安门,还不时问:“我奶奶呢?”叶庆生告诉他们:“奶奶老了,怎么能叫她老人家到车站来接我们呢?”儿子们懂事地点着头说:“我就是想早点见到奶奶。”因为叶庆生和妻子曾多次经过这里,对北京站太熟悉了。妻子指着北京站对儿子们说,站舍大楼用黄色琉璃瓦装饰,正门上方“北京站”三个大字是毛主席亲笔题写的,整座建筑规模宏大,雄伟壮丽,充满了现代化气息。

来时,母亲在信中一再嘱咐叶庆生在电报中务必说明车次、车厢和到达时间,她要来接车。可是叶庆生有意忽略了车厢和到达时间,他怎么能忍心让六十岁病弱的母亲来接车呢,回电只告知:“1月24日,乘128次普快到京,不用接。”

等旅客走得差不多时,叶庆生才拎着旅行袋,妻子牵着儿子,走出站台。雪还在不停地下着,寒风裹挟着雪粒直往脖子里钻,妻子给儿子们紧了紧围脖。叶庆生记起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二,明天就是小年,南方虽然寒冷,但没有这样刺骨的寒风。

北京站站前广场太大了,旅客很快就四散分流了。走出车站,已不见拥挤的人群。冬天,北京黑得早,才五点多钟,广场灯全亮了。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在橘红色的灯光下狂舞,北风打着忽哨,又一阵阵地刮起地上的雪粒,在地面上旋转,就是要把一个冷带到人间。

叶庆生到问询处打听好22路公交车站的位置,就带着妻儿准备抄近路向广场对面走去。突然,他看见离出站门不远处灯光下站着一位老妇人,厚厚的黑头巾上已落了不少雪花。不用问,叶庆生知道,她就是自己的母亲了。他赶紧跑上前去,看着这位端庄清秀的老妇人,笑脸仍无法遮蔽掉老人心底的焦虑和着急,这位老妇人也正在把照片上的儿子重叠到眼前真实的儿子身上,一秒钟的凝视,跨过了三十八年的时空。

“妈——”这是叶庆生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自己喊妈妈,脱口而出,叫得那么自然,叫得那么真切,是发自内心的呼喊。“妈妈”也是世界上不同国度的人来到人世间一致的呼喊,是人类对母爱的渴求和企盼。

“快来吧,我的儿子!”如意张开双臂,叶庆生扑进母亲的怀抱,母亲身子颤抖着,眼泪沾湿了叶庆生的脸颊。

听到爸爸喊“妈妈”,两个儿子都惊呆了,他们看到爸爸找到妈妈了,不再是可怜的没有妈妈的爸爸了。

“妈!”杜娟见过母亲,忙把儿子推上前说,“叫奶奶,快叫奶奶!这就是你们要见的亲奶奶。”

“奶奶!”

“奶奶!”两个儿子一同扑到奶奶的怀抱里,妻子则站在一旁暗自抹泪。

如意一把搂住两个孙儿说:“我的乖乖宝贝儿,我们快回家吧。”路上,叶庆生才知道,母亲为接他们回家,冒雪到车站打听128次普快到京的时间,早早地就在出站口等待着他们了。

母亲的家就在灯市口一条胡同里,是单位的宿舍。当年叶庆生串联到北京时经常乘坐的110路电车就经过这里,有一次他还和同学们在灯市口副食品商店旁的小饭店吃过一餐饭……叶庆生在公交车上看着熟悉的街景,感觉命运弄人。

到家了,叶庆生终于回到了母亲的家。妈妈住在三楼上,三室一厅,实木的家具,还有一架紫檀色的钢琴,房间到处拾掇得干干净净。回到家中,见过季伯伯和小弟,母亲把叶庆生一家安顿在北屋,说:“你们先洗洗。”

说着,就系上围裙,到厨房去了。她叫老保姆早点回去,这餐晚饭由她来做。鸡汤早煨好了,吃饭时,妈妈把鸡心鸡肝都盛到叶庆生碗里说:“你一定要把它们都吃光。”

叶庆生望着母亲慈爱的目光不解,妈妈说:“这是重庆的规矩,儿子回来了,不但要吃鸡,而且要把鸡心鸡肝全吃掉。”

两个孙子第一次到奶奶家,感到既陌生,又兴奋,但孩子是挺不住旅途疲劳的,杜娟带他们先去睡觉,也有意把空间留给丈夫和第一次见面的婆婆。

“庆生,妈妈对不住你。”妈妈望着叶庆生,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说。

“妈妈,我真以为您和爸爸都到台湾去了。要不然,我早就要找您了。”近四十岁的叶庆生潜意识里的“恋母情结”复活了,就这样整夜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

母亲如意搂着叶庆生,泪流满面地说:“妈妈见到你心都化了。感谢你奶奶历尽艰辛替我抚养了你,我对她老人家深感抱愧。”叶庆生任母亲的眼泪沾湿衣襟,尽情享受着迟到的母爱。听母亲谈宜宾李庄校园里的美好时光、重庆生活的艰难,以及辗转上海、台湾、北京感情生活的磨难……

母亲良久地端详着叶庆生说:“你长得很像你的父亲,浓浓的眉毛,高高的鼻梁,在火车站我真以为是你父亲回来了。”

叶庆生拿出珍藏的那几张老照片给妈妈看,妈妈戴上老花镜,先拿起她的结婚照,看了半天,脸上露出一丝喜悦,接着她又拿起她与叶庆生父亲冬日里的生活照,她指着那张照片说:“庆生,你看,这是在重庆歌乐山照的,那时已怀你有七个多月了,不过头一胎,肚子被棉袍遮着,照片上看不出来。”

她放下照片,又看看叶庆生,似乎不相信,原来她肚子里的小东西,都长这么大了。她说:“当时大学是不允许结婚生孩子的,你父亲同学程梅生就把刚生下来的孩子送给了人家,但是我和你爸爸还是决定,宁可休学,也要留下你。不过你现在的模样与我记忆中小时候的样子完全联系不起来了,唉,岁月不饶人啊,你已经大了,我也老了。”

母亲搬出发黄的相册,他们相偎而坐,一页页地翻看着过去的时光。他们看着互换的一模一样的叶庆生周岁时的照片,都笑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人高马大的男子汉?叶庆生指着照片上自己小时候颈子上的项圈问:“奶奶说,这是您为我编的‘金刚结’?奶奶临走时还从箱子里翻出来,交给我说,‘保存好,不要搞丢了。’”妈妈说:“是的、是的。是你睡在摇篮里时,我抽空编的‘九眼金刚结’,就是想保佑我的宝贝儿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如意搂着叶庆生,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当时哄叶庆生睡觉的摇篮曲《金刚结》:

金刚结,彩丝结,

彩丝缕缕心中结。

结个宝宝心间挂,

结个金刚度万劫。

宝宝本是妈妈肉,

前世今生因缘结。

一针一线妈妈心,

宝宝与妈心连接。

一绕一结妈妈爱,

宝宝与妈缠成结。

缠成结,金刚结,

九眼金刚五彩色。

天籁般的摇篮曲充满了磁性和爱意,让叶庆生备感亲切,又觉得是那么熟悉,他不由自主地跟着母亲哼唱起这首摇篮曲,享受着这迟到的母爱。可他抬眼望着母亲,眼前的母亲已经暮年,白发苍苍了。妈妈虽然青春容颜已不在了,但母爱就像妈妈哼唱的这首摇篮曲中唱的那样,“宝宝与妈缠成结。缠成结,金刚结,九眼金刚五彩色。”叶庆生很快记住了这首摇篮曲。

母亲突然问叶庆生:“你见过我为你编的金刚结?”

“见过。是奶奶给我的两圈五彩丝线编的金刚结。”叶庆生没有忘记这是妈妈为了让神灵保佑自己儿子,亲手编织的九眼金刚结项圈和手环。“可惜,”叶庆生顿了一下说,“可惜我‘文革’中把它当‘四旧’烧了。”

“烧了算了。”母亲抚摸着叶庆生的头说,“一个人的命运不好说,你现在不是活得很好吗?”

母亲忆及往事,突然问叶庆生说:“小庆生,你可知道,同济大学复原回上海后的第一个暑假,我还回宜庆看过你的?”

叶庆生怎么可能晓得小时候的事,奶奶从来也没有对叶庆生说过,只能静静地听母亲说。

“你们家还是住在离集贤门不远处的一个叫什么孝子牌坊的地方,门口有个小台阶。我一进门就喊着你的小名字:‘庆生!小庆生!’可你坐在小板凳上,自顾自地拍着小手‘罗拉,罗拉’地唱着,我上前抱起你,你摇着头说:‘不要,不要,我要奶奶!’”

当然,如意在追寻这段往事时,是很辛酸的。辛酸的是,与丈夫的爱已不在,但她还是舍不得儿子,当着丈夫的面只是说着气话,事后还是给孩子和两个老人买了点东西,独自一人偷偷地跑回宜庆看了一趟儿子。可是儿子已认不出眼前的妈妈了。叶国勋和叶舟氏问她:“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如意说:“龙台忙,我就一个人回来看看宝宝,明天就回学校。”

婆婆说:“那么急着回去干么事,不如在家多蹲几天。”爱情如春花,不可能永远绚丽,但婚姻承载着的是责任和情感,失去爱情,责任和情感还在。这次回宜庆看宝宝与其说放不下儿子,不如说是向儿子告别;与其说是一种礼数或手续,不如说与叶家做一个了断。

叶庆生不知道母亲心中掀起的情感波浪,只是如实地说:“我那么小,哪能记得这些事。”

俗话说,母子连心。儿子毕竟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如意与儿子的关系,说断就能断得掉吗?当时,母亲面对自己的孩子把她当成陌生人时是特别难过的。她对叶庆生说:“那天临走,我站在大轮上,看见你在奶奶怀里向我摇着小手,眼睛模糊了,汽笛一响,眼泪就哗哗下来了。不想这一别就是三十多年。”

母亲还谈道,她再婚后,也曾提出找大儿子,遭到继父的反对,她气得说:“他是我的儿子!你不让我找儿子,我也不给你生儿子!”竟差点把已怀上的孩子打掉。1957年生下小弟季桑,母亲就把她对儿子们的爱加倍给了这位小弟弟,买钢琴,请老师,大学恢复招生考试时,她就在中关村租房子,陪小弟读书……

母亲要叶庆生从相册里再挑几张照片。小时候的照片以及1947年她和叶龙台在上海照的照片和现在他们家三口的照片如意已寄给叶庆生了,叶庆生就挑了两张大一点的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母亲说:“你怎么尽挑我年轻时的照片?”

叶庆生说:“这些都是我印象中妈妈的样子。”

“唉,妈妈老了。”母亲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是的,岁月的风霜过早地染上了母亲的鬓发,但叶庆生觉得妈妈依然年轻漂亮。他说:“妈妈不老。妈妈永远不会老。”

妈妈把叶庆生搂得更紧一点说:“孩子,妈妈由于热爱文学,从小立下志愿,想当作家。因做编辑,后来教书,工作较忙,都是业余时间写东西。退休后,自己给自己安排的任务还是写作,也尽了很大的努力,总觉得笔力和精力不够,到头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写出来。”

叶庆生骄傲地说:“高二那年,学校组织我们学习《青青和她的同学们》,当时不知道是妈妈写的,写得真好,能催人奋进,对我影响很大。”

妈妈面露喜色地看着儿子,儿子也高兴地看着妈妈,大家心中都有一闪念:要是当时晓得多好。叶庆生微微昂起头对妈妈说:“正因为妈妈是作家,才让我顺利地找到了妈妈。我为有一个作家的妈妈感到荣耀。”

“还荣耀呢?以前写的一些东西现在有谁去看?不过,庆生,我也把这些文字当作‘宝贝’,一直收藏着。有空,我还希望你帮我把登载有我小说的报刊拾掇拾掇,整理出来。”

纵观天下,母亲为了儿女什么事都愿意做,什么苦都愿意吃。而叶庆生的母亲,一位对儿子充满内疚心情的母亲,是甘愿为儿子做出任何牺牲的。为了叶庆生回北京有个住处,不愿求人的母亲拖着病躯多次找组织将被别人占用的一间房子要了回来,添置好家具,装好暖气炉,一切事先都安排停当,她才放心,劳累得心脏病差点复发了。叶庆生也是做父母的人了,完全理解母亲对儿子的一片苦心。

母亲看见叶庆生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蓝棉袄说:“在北京冬天出门不穿大衣不行。”母亲说着就要带叶庆生去王府井买大衣。

叶庆生说:“我不冷。”

“你在北京没有住习惯,扛不住冷。”母亲说。

叶庆生就是不愿让母亲出门为他去买这买那。吃过午饭,就借孩子们吵着要到天安门去玩,出门去了。母亲见拉不动儿子,就硬拽着杜娟到了王府井百货大楼。傍晚回来,母亲就指着放在床上的呢大衣和皮帽子说:“庆生,穿穿看。”

叶庆生说:“我不要。本来就不冷,非要买这些东西干啥?”母亲难过了,转过脸去说了一句:“我给你买了,穿不穿随你。”说着,又到厨房为一家人做饭去了。

杜娟见母亲离开,扯着叶庆生的袖子说:“你怎能这样?这是你妈给你买的!”

叶庆生说:“我说过,我不要这些东西,干吗要买?”

妻子看丈夫的犟脾气又来了,劝说道:“你与你妈长期不在一起,你了解她吗?你知道她想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她接着又道:“我跟你妈也是这样说的。我说,‘庆生一心就想找爸爸妈妈。您了解一位从小就没有母爱人的心吗?为父母背黑锅不说,他总有一种被父母抛弃的感觉。当他收到您的信不知道有多高兴。可是您了解您儿子的秉性吗?他是为要东西才来找母亲的吗?’当时你妈妈没有作声。我又说,‘我们商量好了,找到妈妈,不要给妈妈增加任何负担,而是要尽儿女的一份孝心’。你妈妈则说,‘我欠儿子的,给儿子买点东西,我心里好受些。’”妻子搡搡叶庆生说,“你怎么不体谅体谅你妈妈的一片苦心呢?”

妻子知道,昨天见面时,母亲拿出两万元国库券给叶庆生,被他拒绝的事。叶庆生当时就说:“我从小就想找到爸爸妈妈。今天找到了妈妈,你知道儿子有多高兴啊。看见妈妈生活得很好,为儿的也就放心了,我们都有工作,我要钱干什么?”叶庆生还跟母亲说,“如果妈妈没有生活来源,我们不是照样要赡养您吗?杜娟也是这个意思。”

妻子劝说道:“庆生,这跟昨天不一样。

“妈妈为你买大衣,跑了那么多的路,拉着我到百货大楼左挑右拣,你不在,她只好请一位跟你个头差不多高的男售货员试衣。人家笑了,可是你妈妈却哭了。你妈妈回来时,还暗自在落泪呢。你不要再跟你妈拧着干了,东西已经买了,就不要再说什么了,好不好?”

妻子的劝说变成央求和责备,叶庆生能说什么呢?结果叶庆生总是拗不过母亲。妈妈一会给媳妇买这,一会给孙子们买那,好像非得这样,才能补偿欠儿子的“债”。但执拗的儿子始终不肯要母亲的一分钱,因为他要的是妈妈,是人生一个完整的“家”。

在家一个月,叶庆生干脆搬到南屋陪着妈妈睡。妈妈晚上总睡不好,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她说:“几十年了,神经衰弱,心脏也不好。吃安眠药已成习惯。”她告诉叶庆生,失眠是产后抑郁症造成的,当时不懂,也没有好好调治,落下了病根。虽请了不少医生看过,不吃安眠药就是睡不着觉……

作为医生,与母亲相处的日子,让叶庆生感受到母亲“失眠恐惧症”的痛苦,她越怕失眠,越想入睡,就越睡不着觉。焦虑引发的心理负担和兴奋状态加重了失眠,她那争气好强、追求完美和任性性格又加重了这种焦虑。叶庆生说:“妈,睡眠的多少,要顺其自然。森田先生曾说过,‘睡眠只有给予你才能得到。’”

妈妈对她的第二任丈夫不想多说一句话,只是不断地叹息着说:“骗子,纯粹是一个大骗子!”后来,妈妈叫叶庆生还书给方月琴阿姨,方阿姨也证明了这一点,她说:“你妈妈是爱他的,爱之深恨之切。当她全身心投入到他的怀抱时,换来的是无耻的背叛。当你妈妈发现上当受骗后,很快离开了他,至今恨之入骨。你妈妈对你父亲还是有感情的,像对待兄长一样尊重他,但是他们有缘无分。对你这个儿子一直怀有歉疚之心。”

“不说他了。”妈妈不想再说下去,对于第二个儿子,妈妈说,“他那个奶奶不是个人,教着孩子与我死作对,我又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听说他出国了,现早已不来往了。”接着她问叶庆生,“你父亲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叶庆生告诉妈妈,叔叔已跟爸爸联系上了,但叔叔不告诉他父亲在台湾的具体情况,也不给他转信,而且突然决定把奶奶接到北京,可惜叔叔两年前死于肺癌……

妈妈说:“他无理阻断你们父子的联系,是要受到良心谴责的。不过,你叔叔就是这样的人,装着一副‘正人君子’‘卫道士’的样子,他要你绝对听命于他,对你父亲也是这样的态度。没想到你有你的个性,而你父亲则上了他的当。”

妈妈告诉叶庆生:“北京临近解放时,你叔叔来找过我一次,我问他有什么事,是不是叶龙台托他带什么口信给我?你叔叔气冲冲地说:‘姓吕的,你给我听好,你要抛弃我哥,我跟你没完!’当时他还穿着国民党装甲部队的夹克衫,一副蛮横无理的样子,结果被我骂了回去,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面。”

母亲知道叶庆生寻父心切,她说:“你可找找天津的二姨,二姨父也是你爸爸大学里的同班同学,可惜他已病逝了。不过据二姨说,我们有一个同学程梅生在国家体委工作,曾带信给她,说你爸爸托回国的彭叔叔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