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星
一直以来,影响深远的神秘事件频繁发生,其中最神秘的便是形成生命和人类意识所需要的条件竟全然具备。通过詹姆斯·洛夫洛克和林恩·马古利斯的研究,我们如今才能了解到一些细节。人类原以为地球首先要形成完整的物理形态,才能在此基础上产生生命所需的元素,但是,生命的故事与地球地质构造的故事如此密切相关,这让我们终于能够放弃原有的想法。事实上,地球的物理形态和它的生命形态是在彼此密切关联中同时产生的。在地球早期历史上出现的生命形态是形成大气圈、水圈乃至地球地质圈的最强大力量来源之一。
我们需要理解地球的一系列变迁过程中生命形态的造物力量,也必须明白生命形态本身是由地球早期发展的造物力量所带来的。事物发展的早期和晚期之间总是有这种密切相连的关系。在这一变迁过程的长河中,比较简单的生命形式会较先出现,而更为复杂的形式则会出现得较晚。这就像更简单的原子要素在宇宙的最初时刻形成,而更复杂的要素则出现得较晚一样。
关于地球发展的这一早期阶段,可能还有许多其他的说法,但地球生命发展的每一个早期阶段都具有决定性的作用。地球能够成为如今的样子,每一次进化都必须在地球发展变迁的进程中出现得恰逢其时。
尽管目前讲述的故事可能并不完整,但这里对宇宙和地球故事的概述,就是人类所能知道的全部故事。这是人类的神圣故事,也是人类处理万物起源的终极奥秘的方式。这绝不仅仅是物质的故事,也不仅仅是物质随机出现于可见世界的故事。因为宇宙出现的过程,就如同遗传学家西奥多修斯·杜布赞斯基(Theodosius Dobzhansky,1900—1975)所提出的,既不是随机的也不是预先设定的,而是创造性的。也正如在人类秩序中,创造既不是理性的、推演性的过程,也不是无拘无束的心灵在任意游荡。进化的故事实际上如同在黑暗的地球上绽放的大片雏菊,神秘而美丽。
在地球上,我们可以感知到宇宙的原始进程逐步完成,宇宙越来越趋向于清晰表达的和高度分化的实体。地球与其他行星之间的巨大差异令人叹为观止。每一颗行星都有自己独特的存在模式,但其他行星彼此之间的相似性远远超过它们与地球的相似性。
地球存在的独特模式主要表现为地球上存在生物形式的数目众多、品类多样,这些生物形式彼此之间不可或缺、相互依存,同时,其与地球的结构和功能也是如此密不可分,因此,地球被称为“生命之星”再恰当不过。在此情境中,这个词既不是字面意义,也不是简单的比喻,而是一种引申义,在结构上有点类似于“看见”[3]这个词所表达的意义类型。“看见”是一种主要用于物理视觉的表达,但也可引申为才智上的“理解”,这里用了一种映射关系,即把视觉上的体验,映射到智力上的体验。它们共同的性质是一种形式对应另一种形式的主观存在,两种形式截然不同。在这种体验中,每种形式的特质都得到了增强,而不会彼此削弱。
因此,当用“生命”这个词来描述树和地球时,这是在暗示生命有一些基本特质,例如在外部环境的多样性中获得内部平衡的能力,可以在树和地球的整体运转过程中或多或少地实现。
在作为主要类比对象的树里面,可以找到生命过程的基本功能:一开始是带有可识别的遗传信息的种子,它吸收太阳的能量,将营养物质从树根运送到树干再运送到叶片。然后是种子自我繁殖的过程。这一过程造成了周围大气的某种持续变化,由此可以理解生命过程的存在。
地球也是这样的生命过程。然而,地球无法用一个可识别的遗传信息来引导自己从发展的各个阶段走向成熟阶段,也不存在一个地球母亲或者一个生命有机体诞下地球之子,使其具备繁衍能力,生生不息,这是因为地球无法进行自我复制。即便如此,地球不可分割的整体运转,特别是其内部通过自我调整来适应其所处的各种外部条件的能力,用“生命”一词来描述,还是十分贴切的。这种“自我调整反馈”的过程非常引人注目,再加上地球有产生如此丰富生命形式的能力,它便不再被简单地称为“生命之星”,而可以被描述为追求卓越的“生命之星”。
上面使用的比喻和类比丝毫不会削减所述内容的真实性。宇宙更初始的实在只能以一种象征的方式来探讨。地球并非真正的生命实在,是因为它与花、鸟这些生命实在有所不同,但这并不会削弱地球作为生命实在存在的意义,反而会强化地球作为“生命之星”的意义。地球使其中多种多样的生命形式的出现成为可能,而不只是仅包含一些单一的生命形式。地球之上的生命,由一生二,由二生多,物种繁荣,迸发着蓬勃生机,绝不仅仅是分裂出另一个地球这么简单。
这一切奥秘中,最深层的秘密无疑是这些生命形式的存在方式,从海里的浮游生物和土壤中的细菌,到巨型红杉或最大型的哺乳动物,它们在所有生命系统的全面关联中终究会建立千丝万缕的联系。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每一个生物的密码不仅涉及它自己的内部成长过程,而且与整个地球生命的复杂性密切相关。这便是勃勃生机的意义,它是生命的丰饶之源。
——节选自《盖亚假说:其宗教意义》,见《神圣的宇宙》宗教的意义
尤其对人类而言,自身存在的各种方式既需要激活物理和生物形态,也需要激活精神形态。人类拥有个体自我、生物自我、地球自我,以及宇宙自我。人类通过如此多面的自我,深深折服于地球上的各种体验。我们渴望遍历地球,看尽此间风景,去体验山川的壮丽,拥抱大海,泛舟河流,翱翔天际,甚至超越地球的边界,遨游太空。所有这些探索拓宽了生命的宽度,也超越了单纯肉体的刺激。有了这些经历后,人类对自身更深层的追问便悄然开始,进而去探究存在的最深邃的奥秘——万物的神圣起源,也就是关于地球乃至整个宇宙的出现、存在以及获取最高层次的圆满的奥秘。
因此,科学家试图了解地球的所有地质和生物形态,研究原子和亚原子世界的内部构造。甚至人们最近关注地球作为一个生命有机体的问题也不是来自武断的感觉,即认为这不过是人类思维的一次有趣冒险。事实上,人类是在努力寻找自我的旅程中被迫进行这种探究的。这是一场神秘的冒险,因为它的最终目的是实现与万物起源的终极实在的最后交融。个人的努力奉献、对生活的规律守则的遵从、新发现带来的振奋激动、人与人的差异、身份的认同、对一致性的寻求、智识深陷绝境的时刻——所有这些都揭示了对更深层启示经验的探索。因为诞生我们的宇宙不断地召唤人类回到它的身边。同样,地球也在召唤人类以及地球的所有组成部分回到它的身边,并使这些组成部分不仅在彼此之间建立亲密联系,而且要与所有存在于地球的实在所处的更大共同体之间建立一种亲密关系……
事实上,在这个方向上的科学探究为一种新的宗教体验奠定了基础,这种体验不同于人类历史上早期的宗教-精神体验,但与之有着深刻的联系。由于宗教体验来源于对自然界的敬畏之心,宗教意识始终与宇宙观相关,这表明了万物在初始阶段是如何产生的,它们是如何发展成现在的样子的,以及宇宙如何以世俗方式显现,如何继续创造性地自我表达,人类在这个神秘过程中起了什么作用。
——节选自《盖亚假说:其宗教意义》,见《神圣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