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对岸的草地

小溪对岸的草地

我很小的时候就对伟大的事业开始有了自己的理解。那时我大约11岁,我们家正从一个南方小镇设施完备的小区搬到小镇郊区,并在那里盖起了新房。当时,房子尚未完工,坐落在一个缓坡上。缓坡下面有一条小溪,小溪对面是一片草地。那是5月下旬的一个下午,我第一次沿着缓坡漫步,跨过小溪,放眼眺望那里的景色。

草地上的草青翠繁茂,上面星星点点遍布着亭亭玉立的白色百合花。此时此刻,我体验到了生命中的奇迹,这种神奇的体验对我思想的深度启迪,似乎超越了记忆中所曾有过的任何体验。我所感知到的不仅有百合花,还有远方蟋蟀的吟唱,郁郁葱葱的树林,以及天空中的白云。那一刻发生的事情并未在我的意识层面停留,我像每一个年轻人一样,继续着我的生活。

也许这一刻不仅给我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还是一种贯穿我整个童年的敏锐感知力。然而,随着年月流逝,这一奇迹时刻越发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每当我想到我最基本的人生态度,整个思想的走势,我为之奋斗的事业,我似乎都会回想起这一瞬间我对生命的感知,它荡涤了我的心灵,让我感觉到了生命的真实意义。

早期我对生命的感知,似乎已贯穿成为我整个思考体系的标准。一切有利于保护和改善这片草地,让它在自然季节轮回中实现转变的措施都是好的;一切站在草地的对立面,不利于它的方案都是不好的。我的人生立足点就是这么简单,需要具有应用价值,它不仅可应用于教育和宗教,也可应用于经济和政治领域。

促进这片草地自然生长的因素就是经济领域中的有益因素。如果每年春天,这片草地自我更新的能力减弱,蟋蟀无法在这里鸣唱,鸟儿无法在这里觅食,这就成了经济领域中的不利因素。后来我认识到,这片草地自身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然而,这些不断进化的生物系统应该有机会做自己,表达自己独有的内在品质。与经济领域一样,在判例、法律和政治事务中,只有承认这草地、小溪和远处树林的生存和发展权,让它们在季节更替中生存和繁荣,或者让它们在不断变化的生命进程中、在形成生物区域的时候保持生存和繁荣,就都是有益的。

宗教的起源跟这样的草地场景的形成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深邃而神秘。人们越是想到这里发生的无数活动是如何相互关联的,就越觉得这里神秘。人们在5月百合花盛开的时候发现的意义越多,凝望这片草地所产生的敬畏之情就可能越强烈。它没有阿巴拉契亚山脉或西部山脉的雄伟,没有海洋的无边无际或磅礴力量,甚至没有沙漠国家的粗犷宏大。然而,这片小小的草地却彰显着生命的壮丽,这是一种我们用多年来未曾在其他地方有过的深邃情感和刻骨铭心的方式来庆祝的生命的壮丽。

我认为,在我们进入工业化的生活方式之前,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体验。宇宙,作为某种原始恢宏壮阔的显现,被认为是人类理解周围奇妙而令人生畏的世界的终极参照。每一个存在都通过与宇宙的结合而发挥着自身作用。在北美大陆的原住民族中,每一项正式的庆典仪式都要首先在宇宙的六个方向举行,这六个方向包括东南西北四个主要方向,以及上面的天空和下面的大地。只有这样,一切人类活动才能得到充分的认可。

在早期,宇宙就是世界的意义,是社会秩序、人类生存和疾病疗愈的基本参照。缪斯女神就住在这种广阔的环境中,人类从这里得到了诗歌、艺术和音乐的灵感。鼓声,是宇宙本身的心跳,构成了舞蹈的节拍,人类由此进入了魅力无限的自然界之舞中。通过广袤的天空和雷电所显示的力量,通过孤寂寒冬过后春天生命的复苏,宇宙的神圣维度在人们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生存威胁面前,人类所表现出的普遍无助也揭示了人类对万物融合协同运转的深度依赖。人类得以实现与周围宇宙的亲密关系,只是因为宇宙本身作为人类诞生并维持其存在的母体形式,与人类有一种先天的亲密关系。

——节选自《小溪对岸的草地》,见《伟大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