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困难:小人谬误是认知主义的特有毛病
至此,我们似乎已遇到了一个问题。语形不是物理学的一部分。这一问题的后果是,如果计算是语形地定义的,那么没有什么根据其物理属性内在地是数字计算机。有没有办法跳出这一困难?有,它是一个在认知科学中通常采用的方法,但它是刚出油锅又入火炕。我在心灵的计算理论中看到的大多数工作都有“小人谬误”(homunculus fallacy)的某个变种。该想法总是把大脑看作是有某个行动者在里面,用它来计算。典型的情况是戴维·马尔(David Marr,1982),他把视觉任务描述为从视网膜上的二维视觉排列进展到作为视觉系统输出的外在世界的三维描述。困难是:谁在阅读这一描述?实际上贯穿马尔全书以及其他关于这一主题的标准著作的是,仿佛我们必须有个小人在系统里面,来把它的操作当作是真正计算的。
很多学者感到“小人谬误”并不真的是个问题,与丹尼特(Dennett,1978)一样,他们感到小人能够被“排除”。想法是:因为计算机的计算操作能够被逐步分析为简单单元,直至最终我们达到简单的“叭嗒”(flip-flop)、“是一否”、“1—0”模式,似乎更高层面的小人能够用逐渐变蠢的小人来排除,直至最后我们达到根本不包含真实小人的最底端的简单“叭嗒”。总之,想法是递归化简将去除“小人”。
我花了很长时间来琢磨这些人在打算做什么,因此万一其他人也有类似的困惑,我将详细说明一个例子:假定我们有一台计算机计算6乘8等于48。现在我们问“它是如何做的”?答案可能是它把6连续加了7次。〔5〕但如果你问“它如何把6连续加7次”?答案可能是,首先它把所有数字转化为二进制记数法,其次它应用一个简单的算法来操作二进制记数法,直到最后我们达到最底层,只有“打印0,擦去1”形式的指令。因此在最顶层,我们的小人说“我知道6乘8如何等于48”。但在下一个较低的层次,他被一个更蠢的小人替代,后者说:“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做乘法,但我能够做加法。”在他下面是一些更蠢的小人说:“我们真的不知道如何做乘法或加法,但我们知道如何把十进制转换为二进制。”在他们下面是还要蠢的,说:“我们对这玩意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们知道如何操作二进制符号。”在最底层的是一群小人,他们只说“01,01”。所有更高层的都还原为这一最底层。只有最底层真的存在;高层的都只是仿佛的。
许多学者(如Haugeland,1981;Block,1990),当他们说该系统是一个语形机驱动语义机时描述了这一特征。但我们仍然必须面对我们前面的问题:内在于系统的什么事实使得它是语形的?关于底层或任何其他层的什么事实使得这些操作变成0与1?没有一个置身递归化简之外的小人,我们甚至没有操作的语形。试图通过递归化简来消除“小人谬误”的努力失败了,因为使语形内在于物理学的惟一办法,就是在物理学中放入小人。
所有这些都有一个魅惑特征。认知主义者高兴地承认更高层的计算,例如“6乘8”是相对于观察者的;没有什么东西真的直接符合乘法;它是完全在“小人/观察者”的眼里。但他们想在更低层停止这一承认。他们允许电路不是真的做6×8,但它真的控制0与1,而且这么说吧,这些控制加在一起成为乘法。但承认更高层的计算不是内在于物理学的,就已经承认更低层的也不是内在的。因此我们仍然有“小人谬误”。
对于你在商店购买的真正计算机,没有小人问题,因为每个使用者就是讨论中的小人。但如果你认为大脑是数字计算机,我们仍然面对该问题:“谁是用户呢?”认知科学中的典型的小人问题诸如以下:“视觉系统如何从阴影计算形状;它如何从视网膜映像的大小来算出物体距离?”一个相似的问题会是:“钉子如何从锤子的敲击和木头的密度,算出它们要进入木板的距离?”在两种情形中答案是同样的:如果我们讨论系统如何内在地运作,钉子和视觉系统都没有计算任何东西。作为外部的小人,我们可能计算地描述它们,而且这么做常常是很有用的。但你不是通过假定钉子是在内在地执行锤击算法来理解锤击的,你也不是通过假定系统是在执行从阴影到形状的算法来理解视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