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姨和鲁嫂

小旭离开玩具厂后，去了东莞大岭山搬水泥，再去谷饶内衣厂做技工，又去了和平县和朋友搭伙卖奶茶，再回到小村办内裤小作坊，他其实也就26岁而已。但是大家热爱对他催婚。车间的大妈来自左邻右舍，年龄基本超过四十，是爱操心又没地方可操心的年纪。

静姨家里小孩多，她当家庭主妇惯了，但是从前年起，三个女儿陆续外出读大学，儿子又进了寄宿高中。从嘻嘻哈哈鸡飞狗跳到家里仅仅剩下自己炒菜开电视机的声音，静姨闲不住，成了小旭作坊的第一代老员工。

自此，要看六集连续剧才能度过的下午，变成了三轮潮汕功夫茶。作坊里的时间也很奇妙，仿佛是拿潮汕功夫茶来计时的，三盏茶喝完，意味着要回家升起袅袅炊烟。静姨有意思得很，她的工作规律活像一个上学的小孩。孩子放暑假了，静姨来得就少，一开始静姨很不好意思，但是小旭摆摆手，不让静姨为难。

小旭这里基本不赶货，如果活真的多得忙不过来他会自己动手。年初订单多，到了中秋后淡季来临，货源并不够分。但大家还是乐意往他那儿跑，鲁嫂就是这个时候来的，鲁嫂话多，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手工活儿并不算好。

小旭是一个一个亲自教的，她们其实只需要做一个简单的加工而已，因为是一次性内裤，所以他们要用到一种类似于双面胶的特殊胶布，把内裤贴合起来。虽然工序简单，但是做得工整漂亮对眼神不太好的长辈来说有点费劲。

鲁嫂磕磕碰碰学了一整个淡季，废了不少小内裤，小旭也不催她。鲁姨会张罗，会来事。她一来，作坊就热闹起来。鲁嫂当年是从桂林嫁过来的，本来在村里没什么朋友。但是二十几年下来，她的潮汕话已经流利到可以在菜市场砍血价，功夫茶她也是喝得最勤，从早到晚，家里的茶炉咕咕噜噜地冒着水蒸气就没停过，就像她一整天嘴里突突冒出来的话一样。

从孩子的教育聊到婆婆的要求，从村东的王五聊到村西的李四，翻来覆去，芝麻大的事情到鲁嫂的嘴里都被镀上了幻彩一般有意思。小旭在一旁偶尔听着，偶尔骑了摩托送货进货，偶尔也一起喝滚烫的功夫茶。“几年前我不喝茶的，嫌苦，睡不着，”小旭说，“现在习惯了，不喝反而难受了。”

鲁嫂把她参与的村史上下二十年都涉足了一遍，突然有一天她开始着手起小旭的婚姻起来。这一着手，小旭的婚事顿时成了厂子里最大的舆论中心。“26岁了啊，当年我家老三都出生了，怎么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着落”，鲁嫂手里麻利地将内裤翻了个身，“旭啊怎么还不找啊，不行你鲁嫂给你介绍行不？”

小旭的脸就像是喝了沸腾的功夫茶一般涨红，他急得很，推手说不要。他越害羞，阿姨们就越爱调侃他，某些上了年纪的女人似乎都有想做媒人的强烈兴趣，而鲁嫂在这方面更是冲在最前头。小旭慢慢地学滑头了，他假装听不懂，一句两句地把大家的话题绕了过去。

其实小旭不仅仅女朋友没着落，朋友也都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