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剧评式

二、剧评式

“剧评式”剧评是指一种借鉴新闻评论的方式进行戏剧批评的文体形式,这种文体观点鲜明、形式灵活,所评能紧跟当下演出形势,具有新闻性和时效性,在近代报刊中大量发表。“剧评式”戏剧理论批评在报刊中的名称有“剧评”“剧谈”“戏评”等,它继承了“诗评”等中国传统文学批评形式的评论精神,借鉴了近代报刊新闻评论的宗旨、形式和方法,以报刊为媒介发表,产生于晚清,是一种新的戏剧理论批评样式。

中国传统文学批评中有不少“诗评”著作,这些著作评论诗歌作法、风格、意蕴、诗歌作家、流派等。南朝梁钟嵘有《诗品》,写作原则之一为“不录存者”,《梁书》《南史》《文镜秘府论》提及该书,均作《诗评》,书中收录较有成就的作家100 余人,别其等第,评其优劣。宋代敖陶孙有《诗评》1 卷,评说古今诗人之诗风,“诗评之体,系诗话著作中之别体”。郭绍虞《宋诗话考》曾云:“诗评之体,远本于袁昂之书评,近出于张说之论近代文士及皇甫湜《谕业》。”宋代则有张舜民《芸叟诗评》、蔡絛《百衲诗评》等。然“宋时作诗评者虽众,而唯陶孙所著独擅盛名,由其鉴裁既精,语亦俊妙”,故为后人多所称引。影响所及,至明清诗话中仍具此一格。[11]诗评历代相承,影响至近代,为报刊剧评的精神之源。

剧评产生于19世纪70年代,最先刊载于《申报》。《申报》在创刊号《本馆告白》中就曾宣言说“求其纪述当今时事”,写作上要“文则质而不俚,事则简而能详”,早期的剧评颇合此原则。1872年6月4日发表的《戏园琐谈》《戏馆琐谈》及次年发表的《观剧书所见》《观剧闲评》,是近代报刊早期发表的剧评。《戏园琐谈》针对丹桂、金桂的竞争情况及名伶演出状况进行评论。《戏馆琐谈》评论金桂戏园及其演员,《观剧书所见》评论了武旦黑儿和韩桂喜,《观剧闲评》评价了丹桂、金桂中的名伶。这几则剧评皆形式灵活,篇幅较短,所评论对象是戏剧界最新局势。其评论内容如“近丹桂又新到都中名优,为老生、为武旦者数人。连日登场,容艺双绝”及“《赵家楼》之杨月楼,神采俊拔,是为最出色”等,都能紧跟当下的演出形势,足具时效性。但剧评产生的时候,中文报纸很少,且报纸在形式和文体上还相当呆板。比如当时的《申报》,全张分为八版,用一大张的“毛太纸”,单面印刷,一般的新闻,题目和正文只隔开一个字,让人阅读起来很不方便。文体上,主要有谕旨、宫门抄、官场消息,一些报道异闻怪事的新闻夹杂一些诗词歌曲,文字也都相当迂腐,阅报者不多。据一些老报人回忆,《申报》创刊最初几年,每年只有几百份的销量。这种情况使得剧评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几乎处于沉寂,一直到民国前后,才遽然蓬勃起来。

自20世纪初,报纸兴起“评”的风气,《中国日报》和《时报》率先办“时评”栏目,紧扣当天报上的一则新闻进行评议,各报竞起模仿,风靡一时。1919年,丹翁(张丹斧)曾写了一篇趣文《评评》,文中指出:“十几年来,各报上忽然不作长论,通行用‘评’。但评字上必须加一个字,叫作什么评,似乎才对。”“《时报》首先叫作时评,真个凑巧,但‘时评’的上头又添一个‘批评’,我不晓得这‘批’字究竟有甚作用。”张丹斧被称为“文坛怪物”,一向爱作游戏文字,他在文中打趣道:

《时报》用时评,固然好极了,《新闻报》因此也用新评,奇哉,照此说来,难道《神州报》也可用神评么?《神州》既用神评,则凡报上常拿民字冠首的,颇可用民评了,民评简直就是舆论,妙极妙极。《小申报》用“小评”甚佳,但《老申报》如用“老评”,岂不令人喷饭。还有一个令人喷饭的呢,就是康有为的《不忍杂志》,他竟用了个“不评”,你道好笑不好笑。[12]

这种兴起的“评”,是典型的现代报纸新闻评论的开端。它抓住新闻进行分析,具有强烈的倾向性和针对性,以评议见长,兼具新闻性。在此之前,王韬在香港办《循环日报》,梁启超的《时务报》、革命派的《民报》及改良派的《新民丛报》,也都曾以政论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但这个时期的政论多数是长篇论述,还不是典型意义的新闻评论。以“时评”代表的新闻评论有评论、有分析,论点鲜明、集中,针对性强,论据典型、充分,紧贴现实社会生活,分析透彻,论证有力,所以深受读者欢迎,并被其他报纸效仿,形成一种风气。

在报纸“评”风影响下,剧评自民国前后遽然兴起。1910年,上海的《民立报》载郑正秋《丽丽所伶评》,评价了谭鑫培、孙菊仙、白文奎、时慧宝等一系列当红的演员。《民立报》又在1912年4月辟“剧评”栏,载郑正秋、悦子等人的剧评作品。北京的《北京新报》也开辟“戏评”栏,演员、剧目、前后台、戏园等无所不评。此后各报刊,如《民权素》《惜阴周刊》《戏剧丛报》《新剧杂志》《天铎报》《中华新报》《盛京时报》《新申报》《太平洋报》《小京报》等,纷纷设立“剧评”栏,专载剧评。报刊上发表的散评更是数不胜数,如觚赍《悦来茶园之新剧评》(《娱闲录》),白苹《评爱欲海》及《评不如归》(《戏剧丛报》),眉孙《顾曲闲评》(《上海滩》),昔醉《评普化社之手足仇》(《七天》),陈企白《评宁波笑舞台之泪压春愁记》(《沪江月》),天晓《评中舞台星期三夜戏》(《民强报》),张金城《评乾坤大剧场坤伶粉菊花之十五十六本八卦教》(《大世界》),兰因《评前星期日大剧场之大花蝴蝶》(《大世界》),记者《评五花洞剧本》(《民权报》),记者《评孙派》(《民权报》),远哉《评二月晦日双庆夜戏》(《小京报》),《第一舞台顾曲记》(《之江日报》),慧禅《星期二晚女丹桂观剧记》(《民强报》),义华《醒舞台顾曲记》(《民权报》),张金城《志乾坤大剧场坤伶粉菊花之拾玉镯》(《大世界》)等,都是典型的剧评文章。

剧评在形式上不拘一格,大多篇幅较短,后随着评剧之风的全面展开,剧评篇幅有逐渐变长的趋势。民国初年,北京报纸《北京新报》《爱国白话报》《群强报》的“戏评”栏,发表的剧评一般只有一二百字,评论也较简单,如剧评《配角儿》,全篇如下:

好角儿演戏,总得好角儿陪衬。要演武戏,也得好下手儿啦。俗语说的好,牡丹花儿好,还得绿叶扶持。光挺儿一朵花儿,好死可也不能成,所以名角唱戏,都得仗着配角儿,同是一样儿唱戏,配角的难处,也比若正角儿,不相左右。深一层说,戏中角色,虽然也分宾主,要求其完全见好,也非得一般角色,程度齐济不可。[13]

全篇122 字,短小灵活的形式,适合排版,报纸欢迎,观众也乐于阅读,《民立报》《时报》最初发表的剧评也是此种形式。随着剧评的兴盛,理论性的增强和戏剧专版、专刊的出现,剧评篇幅有愈来愈长的趋势。1919年创刊的《晶报》,刊载的剧评篇幅已经较长了。另外,一些长篇的剧评以短评的形式按期连载,如上文所述正秋的《丽丽所伶评》、张豂子的《花笑楼剧评》等。

近代报刊剧评的数量十分庞大,如《爱国白话报》1913年7月至1914年11月的1年4 个月之中发表的剧评达200 余则,《北京新报》1910年7月至12月载剧评56 则,一些报纸的“剧评”栏,几乎每日一则,一年下来也有几百则,而某些报纸尤其小报更是长期连续刊载剧评,几年下来数以千计。近代报刊层出不穷,所以报刊“剧评”也数量浩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