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随笔式
“随笔式”剧评是一种以随性落笔的方式去传达戏剧批评意见的文体,其一般通过叙述的方式,叙中带议,记中夹评,让人感觉生动、自然、有趣味。随笔式和剧评式的主要区别在于,剧评式文章以“评”为主旨,观点性强,评中有记,但出发点在于“评”;而随笔式以“记”为主旨,着笔于记述事件人物、逸闻琐事、风土人情,记中夹评,出发点在于“记”。随笔式较之剧评式,数量不多,尤其民国前后报刊“评”的风气风靡之后,报刊几乎完全成为“剧评”的阵地,随笔式戏剧理论批评更加少见。
随笔式文体不是近代报刊剧评的独创,“随笔”作为散文的一体,在中国古代文学文体中即已存在,属于“笔记体”的类别之一。笔记体是中国古代以札记形式记录见闻杂感的著述形式,其不受体裁和题材的限制,篇幅长短不拘,写作灵活;文风上崇尚质朴自然,内容精炼,叙述情节时不过分追求事件的曲折离奇,塑造人物形象也常用白描手法;文字上则以单纯、明快见长;叙事上简明清晰,考据则理充词畅。至早于晋时,葛洪有《涉史随笔》传世,两宋时期,笔记体中衍化出诗话、词话、文话等专门化的文体,随笔著作也出现佳作,如南宋洪迈的《容斋随笔》。《容斋随笔》全书完成前后历时近40年,“以考辨为主而杂采琐事,内容极为繁富,从上古到当时,涉猎经史诸子百家、典章名物,举凡诗词文学、医卜星算、逸闻轶事,皆广征博引,无所不谈,辩证考据,颇具识见”[14]。明清时期随笔专著更多,如明代的董其昌《画禅室随笔》、顾大韶《炳烛斋随笔》,顾起元《雪堂随笔》,清代的俞樾《春在堂随笔》、袁枚《随园随笔》、张文虎《舒艺室随笔》、周召《双桥随笔》、周学海《读医随笔》等。从魏晋到明清,随笔作为一种文体和著述体制,被愈来愈广泛地采用,题材范围也愈见扩大,数量越来越多。至近代,报刊中随笔式也依然被采用,以表达作者的戏剧批评观点。
1872年发表于《申报》的《观剧小记》可谓是一篇随笔式报刊剧评。作者开篇云:“月之五日,晚饭罢,友人拉往丹桂茶园观剧,时正演《雷击张计宝》一剧。”文章说:“张计宝者不知何代人,生而其母弃之桥下,为张姓抱养十三年,得以成人。后大魁天下,置养父母于不认,以致张姓夫妻二老撞死阶前,负义忘恩,罪难矣。”作者评论:“然扮演张老之神情不真,则逆子之案情不露。是夜扮演者为吴凤鸣,能手也!声情激越,刻划逼真,观者佥发指,有陨涕者。”“顷刻间雷霆下击玉虎,鞫鞫如闻其声。一时楼上下阖园人无不眉飞色舞,为之称快。至此而天良不勃然动者,无是理也。”作者与友人交换了对戏剧的看法之后,“适改演武戏,锣鼓喧天,无甚意味”,于是二人“相率归寓,漏已四下矣,因挑灯而为之记云”[15]。此篇观剧随笔为作者记录当夜观剧的感性评价,文中不仅有作者对演员的评价,也有作者及其友人对戏剧功能的看法,属于评论戏剧的杂感性随笔。近代报刊剧评中,类似的随笔文章有倚剑《乐善戏园观剧有感》(《振华五日大事记》)、渭渔《观剧感言》(《吴声》)、马二《春柳剧场开幕之第一夕》(《俳优杂志》)、《记商余工会之演剧》(《商余会报》)、凌霄《浙慈馆观剧记略》(《小京报》)等。
随笔式剧评除观剧随感外,还有一类为描述演员轶事或剧界发生的事件,记述中夹杂着作者的感受和评论。如马二先生《予倩此行余记》所记事件为:对于欧阳予倩北京之行,马二发文于报章之上,欧阳予倩见文回信,但马二听言谓欧阳予倩有不快之意,于是再次发文评议此事。作者说:“予倩受南通之聘,而先有北都之行。余曾纪之《晶报》劝其不必演剧,予倩旋亦来函,自云:绝对非求演剧。而据他友传述,则谓予倩颇有不快之意,谓余有小视之意……”马二先生对自己发文之事再次做了解释,重申其对欧阳予倩的北上之行的看法。虽然文章的针对性较强,主要阐述其对欧阳予倩北行的看法,但此文是马二收到欧阳予倩回信情况下,听友人道“予倩颇有不快之意”之后的感想,所以可作为一篇感评演员的随笔。马二在文中评道:“京中人观剧成见太深,对于南方新起之角,责备尤严。且名愈高者,则责亦綦。”“予倩挟南方已成之名又赴北京。”“余劝其不可轻试,诚以得者不足为荣,万一致毁,适足以增反对者之口实也。”[16]此类随笔式剧评还有簋笙《新舞台灾记》(《黄花旬报》)、《总统府传戏记闻》(《亚细亚日报》)、豂子《对于金玉兰死去之感想》(《亚细亚日报》)等。
随笔式和剧评式在形式上有相似之处,一般皆长短不拘、形式灵活,所以与剧评式容易混淆。相比之下,剧评式往往评论更直接、集中,观点也更为鲜明,随笔式则多一些过程的记述,述中夹评。一些戏剧批评作品,如发表在《民强报》的牧庵的《中舞台顾曲记》、慧禅的《星期二晚女丹桂观剧记》、卓的《大舞台观剧记》等,看似随笔,其实为剧评。尤其民国成立之后,“剧评”兴盛,充塞报刊,成为报刊戏剧理论批评的主要文体。随笔式剧评在期刊中刊载不多,在报纸中更为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