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评传式
“评传式”剧评是指一种以传记方式去传达批评意见的批评文体。这种批评文体在为伶人立传的过程中展开批评,传中有评,评传结合,有助于形成演员与戏剧的相互阐释,加深读者对戏剧的了解和体会。
评传式文体自古有之,春秋战国时期的《尚书》《左传》《战国策》《国语》等著作中,就已包含了很多的传记成分。司马迁的《史记》用“本纪”记载帝王事迹,“世家”记载诸侯大臣,“列传”记载各朝代、各阶层、各类型的重要历史人物,开创了中国正史特有的纪传体形式。班固的《汉书》、陈寿的《三国志》、范晔的《后汉书》等都是早期史传文学的典范之作。此后发展中,各朝各代既有官方“正史”,也有民间史家创作的各种野史、传记,记述了社会的各个方面和形形色色的人物,如陶渊明《五柳先生传》勾勒出一个超然物外、淡泊名利的隐逸之士形象,宋濂除了主撰《元史》外,还著有《王冕传》《记李歌》等百余篇杂传。元代的戏剧理论著作《青楼集》和《录鬼簿》中,《青楼集》记录了演员的生活和艺术活动,《录鬼簿》记录了戏曲作家事迹和作品目录,可称为元代有关戏曲史著作的“双璧”。但由于戏曲一直未受古代正统文人的重视,书写剧史和为伶人作传者极少,这种状况在近代得以全面改观,报刊中的“剧史”“传记”著作,不仅保存了大量的史料,也是对史传性戏剧理论批评道路的开创。
《瀛寰琐纪》第5 卷刊载署名为糜月楼主的《燕市群芳小集》,这是报刊剧评中首篇专写伶人的文章。《燕市群芳小集》中介绍了京师名伶中的“上品三人”“逸品先声二人”“丽品先声四人,继起六人”“能品先声四人,继起四人”“妙品先声四人,继起三人”,对每位名伶都作了评价。但这篇只是评论伶人的小集,还不是严格的传记性文章。报刊中较早的伶人传记文章应为1898年刊载的《双灯合传》和1899年刊载的《汪伶笑侬》。《双灯合传》记载鹤鸣戏园秦伶“三盏灯”和“四盏灯”的传记,作者说:
采风主人既作《双凤合传》[17],记丹桂昆伶周凤林、邱凤翔事,又忆鹤鸣戏园有双灯,为秦伶三盏灯、四盏灯是也。三盏灯张姓,本良家子,年十二误堕乐部,今十六矣,姿态秀逸,凝眸微笑,百媚横生……四盏灯小三盏灯一岁,貌稍略逊,而珠喉一串,响遏行云……[18]
据《中国京剧史》记载,直隶梆子科班“永胜玉科班”光绪三年(1877)自北方来沪,它的前身是始建于同治四年(1865)的直隶宝坻县永胜和科班,定居上海后逐渐转化为京剧科班。科班里面的旦角多以“灯”为名,如一盏灯(张云卿)、两盏灯(张永王)、三盏灯(张锦峰)、四盏灯(周咏棠)、五盏灯(王贵山)、七盏灯(毛韵珂)、十五盏灯(赵文连)等。[19]可见此篇文章,应是为伶人张锦峰和周咏棠作传。不过从上文来看,此时的传记还较简单,着重对伶人演剧艺术的概括。
1904年《二十世纪大舞台》首开“传记”栏,第一期刊《南唐伶工杨花飞别传》,第二期刊《日本大运动家名优宫崎寅藏传》,可看作近代报刊开设“传记”栏之始,大量的伶人传记则是在民国之后涌现的。民国初年上海有冯党和贾党之争,两党竞相为自己所拥护的名伶作集,《璧云集》和《春航集》中都有对伶人贾璧云、冯春航的艺术介绍,此后的《子美集》《绿牡丹集》《梅陆集》也是如此。1914年前后,上海新剧兴起,报刊涌起评新剧的热潮,不少剧评家为新剧家作传。谭鑫培和梅兰芳两位鼎鼎大名的“伶界大王”,为他们作传的更多。《娱闲录》杂志刊载了《小叫天小传》《白牡丹传》《小香水略传》《邓蕙卿传》,《七天》杂志有《新剧家吴我尊小传》《新剧家马绛士小传》,《申报》载《坤伶小莲芬传》,《香艳小品》登《梅兰芳传》,《中华新报》有《贾璧云传》,《生活日报》有《冯春航传》《梅兰芳传》,《新世界》有《义伶杨春生传》《汪笑侬传略》,《日知报》有《皮簧须生双兰英小传》,《亚细亚日报》有《刘菊仙小传》,《空中语》杂志有“伶人传”栏,《香艳杂志》设“女伶月旦”栏,《春柳》杂志设“名伶小史”“名伶世家”栏,伶人传记的刊载蔚然成风。
这些伶人传记往往是传中有评、评传结合,作者在给伶人作传时也表达自己对戏剧、伶人表演艺术、伶人品德等诸方面的评论,形成演员和戏剧的相互阐释,如《香艳小品》之《梅兰芳传》中,评梅兰芳“色虽艳而冷隽”“曲虽工而微婉”,《空中语》发表的《张毓庭》中提到,张毓庭之为剧“清逸圆润,味淡而弥”,但是“善唱却不善演”,是为可惜。这种评传结合之方式,使评传式剧评成为近代报刊戏剧理论批评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