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范成大终得归隐是在淳熙十年(1183),如愿回到家乡石湖,自号“石湖居士”,一口气写了六十首《四时田园杂兴》,被钱锺书评价为“中国古代田园诗的集大成”。且选其中最为脍炙人口的两首帮助中小学生复习一下课本知识吧:
四时田园杂兴
其二十五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
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
其三十一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
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范成大一生诗作,或豪放,或婉约,或为国事生忧,或为田园增色,都言之有物,清新可喜。唯晚年好佛,诗中充满佛老思想。
《红楼梦》中妙玉自称“槛外人”,理由是“古人中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只有两句好”,便是范成大的“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然而这两句其实也不是范成大的原创,乃源自初唐诗僧王梵志的两首禅诗:
世无百年人,强作千年调。
打铁作门限,鬼见拍手笑。
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
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
从此,“铁门槛(限)”与“土馒头”,就有了约定俗成的含意,前者指苦心经营之家业,后者指坟墓。而范成大把这两首诗合为一联,题为《重九日行营寿藏之地》:
家山随处可行楸,荷锸携壶似醉刘。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三轮世界犹灰劫,四大形骸强首丘。
蝼蚁乌鸢何厚薄,临风拊掌菊花秋。
或许因为好佛的缘故,范成大平生诗作多直白流畅,唯有一首仿乐府的长短句《车遥遥》,却流丽迷离,意境扑朔,宛如口语而偏偏不知所言何事。有说是情诗,有说是赠友诗,有说是送行诗,有说是相思诗,莫衷一是。
这有点像同样好佛的香山居士白居易,一生白话,唯有一首“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惝恍迷离,同读者打了个千古哑谜,无人能解。
范成大这首谜诗,也为他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车遥遥
车遥遥,马憧憧。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绍熙四年(1193),范成大病逝于家乡,享年六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