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吴文英外,刘克庄也是一个因为依附贾似道而被误读了的诗人。

刘克庄(1187—1269),字潜夫,号后村,福建莆田人。与刘过、刘辰翁并称“辛派三刘”。

因其《落梅》诗中有句“东风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得罪了权臣史弥远,沉沦十年。直到史弥远死去才得重新出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刘克庄晚年变得胆小奉迎,深深感受到找靠山的重要性,遂向贾似道投献文章,连篇累牍,谀词如潮,为世人所不齿。

然而刘克庄诗多忧愤之作,词以慷慨为宗,警句佳篇,俯拾皆是。如“忧时元是诗人识,莫怪吟中感慨多”“书生空抱闻鸡志,故老能言饮马年”“蝼蚁小臣孤愤意,夜窗和泪看舆图”“男儿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桥畔泪”,沉郁昂扬,充满忧国忧时之感。

辛弃疾最喜欢以《贺新郎》填词,刘克庄身为辛派弟子,自然也不例外。

贺新郎·九日

湛湛长空黑。更那堪、斜风细雨,乱愁如织。老眼平生空四海,赖有高楼百尺。看浩荡、千崖秋色。白发书生神州泪,尽凄凉、不向牛山滴。追往事,去无迹。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常恨世人新意少,爱说南朝狂客。把破帽、年年拈出。若对黄花孤负酒,怕黄花、也笑人岑寂。鸿北去,日西匿。

这是一首重阳之作,通常首句当写时间、地点及登临之所。然而本词开篇却以“湛湛长空黑”烘托气氛,通过对昏天暗地、凄风苦雨的描写,表达出词人忧虑国事沧桑、痛心神州陆沉的悲愤之情。“乱愁如织”是引起全文的主导情绪,之后才以“老眼平生空四海”点出登高望远。然而纵有高楼百尺,千崖秋色,却无法令人心胸舒畅,因为半壁江山,睹之伤心。

“四海”“百尺”“千崖”,接连三个数字,句句紧迫,读起来朗朗上口,情绪层层递进。同时,“高楼百尺”乃是借用前面讲过的元龙高卧的典故,这也是辛弃疾最喜欢用的典故。

接着以“白发书生”呼应“老眼平生”,顿生廉颇老矣,壮志难酬之感。接着又以牛山滴泪之典,提出“追往事,去无迹”,直抒胸臆。

牛山在山东淄博东,春秋时齐景公登上牛山,向北眺望齐国都城,流泪说:“为什么要离开这盛大的都城而死去啊!”作者此处便以此典暗示山东国土沦为金地,如今自己登高望远,竟然不敢向牛山张望。

下阕明写今昔之比,从前是“少年自负凌云笔”,恃才傲慢,却坎坷顿挫,不知不觉便白了少年头,“春华落尽,满怀萧瑟”。

“常恨世人新意少,爱说南朝狂客。”这是对当今文士不顾国难,只以风流词笔效法魏晋名流的狂客行为提出批评。每年重阳登高,词人们总喜欢提起东晋孟嘉落帽的故事,以此自夸,闭门造车,不问世事。

孟嘉落帽之典是说:东晋时,桓温带领属下于重阳日登高赏菊,当时才子孟嘉为参军。在山上时忽然一阵无名风吹过,把孟嘉的帽子吹落。孟嘉不觉,依然谈笑风生,即使后来受到戏弄嘲笑,仍风度翩翩地为自己落帽失礼应对答辩,从容潇洒,气度令四座叹服。

“若对黄花孤负酒,怕黄花、也笑人岑寂”堪称词眼,将稼轩学到了骨子里,无论用典还是口语都运用自如,非但形似,而且神似。

词人忧国感时,不肯空谈魏晋风度,但是面对国破家亡的现状又能怎样呢?这句颇有“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意,词锋一顿,急转直下,道尽寂寞与无奈。

末句“鸿北去,日西匿”暗喻鸿雁可向北行,而遗民却难回故乡;南宋国势危殆,如夕阳西下,振兴无望,何其悲怆?

全词写景寓情,叙事感怀,表达对国事民生的极端关注。若不是有个依附贾似道的污点,刘克庄完全可以赚得一个“爱国词人”的标签。

可见,文人墨客,首先还是得讲究一个“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