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夫、张世杰、文天祥并列“宋末三杰”。

文天祥(1236—1283),初名云孙,字宋瑞,一字履善,江西吉安人,和张世杰还是宝祐四年(1256)的同科进士。

那一年的集英殿上,文天祥以“法天不息”为题议论策对,下笔万言,一气呵成。宋理宗既欣赏他的才华,更心悦他的名字,赞曰:“此天之祥,乃宋之瑞也。”亲自将其点为状元。

好一个文武双全、侠肝义胆的状元!这一年,文天祥只有二十一岁,当真是少年有成,前途无量。

但是文天祥入仕不久,就因得罪权相贾似道被罢官。要说宋理宗也真是没脑子,既然认定了文天祥是宋瑞,就应该知道,与宋之祥瑞作对的,自然就该是败坏大宋纲纪之奸邪,怎么就能任由奸臣专权,一手遮天呢?

德祐元年(1275),元军沿长江东下。文天祥在此国难危急之际,倾尽家财,筹为军资,招募兵丁五万余人,入卫临安勤王护国。当真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谢太皇太后感激涕零,遂命文天祥为浙西、江东制置使兼知平江府。

1276年初,元将伯颜兵临临安,文天祥被拜为右丞相兼枢密使,代表朝廷与元军议和。因为态度强硬,当面指斥伯颜,被拘押。文天祥在押解北上的途中逃出,千辛万苦泛海至温州。后于福州与张世杰、陆秀夫会合,继续率军抗元。连年奔徙,辗转流离,他的妻子儿女连同母亲都在战争和瘟疫中死去了,他自己亦于1278年在五坡岭一役中被俘,曾试图吞食龙脑自尽,却没死成。其心腹从属皆或自刎,或被杀,无一幸免。

元军将领张弘范对其礼遇有加,让他写信招降张世杰。文天祥不允,却写了首《过零丁洋》给他,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作答: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张弘范原为北方汉人,亦擅诗文,曾有诗自夸屠杀之功:“磨剑剑石石鼎裂,饮马长江江水竭。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

即使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敌将,看到文天祥这首大义凛然的诗作,也不禁动容赞叹:“结句如同撞钟,余音不绝。”并警告部下,文丞相忠义之士,不可慢待。

文天祥在张弘范的软禁中被一路囚押至崖山,目睹了宋代历史上最惨烈的一次海战,目眦欲裂。那是他为之效命的君主,那是他同殿为臣的挚友,那是他并肩作战的同袍。他看着陆秀夫背着年仅八岁的幼帝投海自尽,看着不肯做亡国奴的十万军民慷慨殉国,看着苍茫的水面上漂满了大宋臣民的尸体,他却无能为力。

文天祥心胆俱裂,绝食八天,却欲死不能。张弘范用了各种方法为文天祥续命,一路小心翼翼地押解他进京献给元帝。

忽必烈对文天祥的盛名与节义也是十分佩服,爱才若渴,百般劝降,文天祥闭目不答,但求一死。但是这时候他已经决定不再自杀了,因为无声无息地死在敌营中,谁知道身后元军会怎样诬蔑自己呢?他要死,就要光明正大地死在刑场上,光天化日下,引颈就戮。

他在狱中写下了义薄云天的《正气歌》,歌前有序:

予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而幽暗。当此夏日,诸气萃然……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间,于兹二年矣,幸而无恙,是殆有养致然尔。然亦安知所养何哉?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作正气歌一首。

序中描写了狱中环境,湿热腥臭,气味难当,而文天祥囚于其间两年有余,犹自从容。两年来,他除了写下大量爱国主义诗篇外,就是“养吾浩然之气”。接下来是歌的正文部分: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

歌以“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开篇,说明天地之间气之所禀,生人各异。接着列举了张良、苏武、诸葛亮等十二位历史名人,俱是“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的忠臣义士,以此说明浩然正气贯日月,立天地,为三纲之命,道义之根,并表明自己一身正气,纵死不降的志向,堪称中国文学史上最能充分表达民族气节和爱国主义精神的一首长诗。

这番关于“气”的议论,翻译过来就是《红楼梦》第二回中贾雨村向冷子兴说的一段话:“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今当运隆祚永之朝,太平无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所余之秀气,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洽然溉及四海……”接着也是罗列了一大堆名人异士。

想来,曹雪芹的这番“人气说”,就是受到文天祥的启发。

经过三年多的劝降,忽必烈也是累了,既不能招为己用,又不敢放虎归山,终于下定决心处死文天祥。然而到了最后一刻,却又后悔起来,重新下旨将文天祥押回。但是“刀下留人”喊得晚了半个时辰,文天祥已经人头落地了。

那是元至元十九年十二月初九,文天祥在燕南城柴市刑场上(有传说即今天宣武门外菜市口),面南跪拜,傲然就义,年仅四十七岁。

人们在为他收殓时,从他的衣襟里找到一篇遗言: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