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情景再现
的确,在播音创作基础中,那一般的心理学内容是不可忽视的。但播音怎么能仅仅是普通心理学和语言学的缀合呢?
这里,我们看看联想和想象吧。普通心理学告诉我们,联想是回忆的一种常见形式,它反映了事物的相互联系;想象是在头脑中改造记忆中的表象而创造新形象的过程,也是过去经验中已经形成的那些暂时联系进行新的结合的过程。这就是说,联想是回忆性的,想象是创造性的。但是,想象有两种:创造想象不依据现成的描述而独立地创造出新的形象;再造想象是根据词的表述和条件的描绘(图样、图解、说明书等),在头脑中形成这一事物的形象。文学家的作品,是创造想象的产物。人们通过语言获得的作品中的形象,只能是再造想象的产物。
想象也是科学家所不可缺少的。爱因斯坦说:“严格地说,想象力是科学研究中的实在因素。”认为想象只是艺术家的事,当然是不全面的。
播音创作中的想象是怎样的情形呢?
创作主体不能没有想象,而且要比一般人具有更丰富的想象力。但,文本的确定性,使创作主体的想象不能“任意驰骋、翱翔”,必须以符合文本的需要为前提,以稿件提供的材料为原型。虽然文本已经规定了想象的目的、想象的性质、想象的范围、想象的任务,播音创作时尽管在具体性上不会与文本完全吻合,但那再造想象的特点是明确的。
任何一个读者都可以根据作品进行再造想象。在再造想象时,以读者的情况为转移,或无动于衷,或涕泪横流,或看完了事,或推敲再三,可与作者意图相同,也可相异;读者(专注于分析评论或决定进行播讲者除外)不可能以传播为己任,作品的社会效果到此已经终止。仅此看来,读者的再造想象作为一种心理过程随着作品的终篇,也就完结了。
创作主体在根据文本进行播音、主持过程中,不能混同于一个普通的读者,不能采取“自由主义”的态度。创作主体在自身工作过程中的感受、态度、感情是一回事,从文本中获得的感受、态度、感情是另一回事,二者统一于创作主体的内心体验中。不过前者以忠于职守为核心,后者以依据稿件为原则。创作主体对文本的开掘和驾驭,完全是为了播出,是为了让受众接受。于是,创作主体的再造想象有着自己鲜明的特点。我们认为,“情景再现”是创作主体再造想象特点的恰当概括。
文本中的人物、事件、情节、场面、景物、情绪等,在创作主体的脑海里应该像电影那样,形成连续的活动的画面;同时,这画面不可能不带有创作主体的感受、态度、感情,不可能不带有文本本身蕴含着的作者的感受、态度、感情及创作主体因此而产生的评价体验的“映象”。也就是说,从创作主体理解和感受文本中,不但感受到了其中的形象——“景”,而且也感受到了其中的神采——“情”,从而达到了情景交融的境界。这个过程(请注意,这里说的是过程,不是结果;是运动的,不是静止的;是融合的,不是孤立的),我们就叫它“情景再现”。
文本包含的情景,是作者对生活素材加以提炼、概括而成的,对生活来说,文本是一种“再现”;创作主体的播音,是把文本中的情景再现出来的过程。在这一点上,也可以说是创作主体对生活的再现。正因为如此,车尔尼雪夫斯基指出:“再现生活是艺术的一般性格的特点,是它的本质。”
我们并不满足于这种一般的“再现”,而是更具体地考察创作主体是怎样再现的。
创作主体的情景再现,由内部语言引起和制约。在语言内容的发展中,创作主体的情景再现也随之发展,不论是纵向序列还是横向扩展都不可游离于语言之外。不必显示自己“视通万里”“思接千载”的能力,但一定要展现自己“登山则情满于山”“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的本领。
情景再现,以情为主。脑海里有了活动的画面,这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方面是伴随着画面引发出具体的态度、感情。有的人虽然脑海里有了活动的画面,但缺乏相应的具体态度和感情,这与情景再现相去十万八千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提出“内心视像”,我们认为不周延,除了以“视”代其他感知是个缺点外,没有明确的感情要求不能不说是更主要的缺陷。我们的目的是通过情景再现促使思想感情进入运动状态,达到播讲目的。
情景再现当然不是被动的自然物,它必须通过创作主体的主动进取来获得。其过程大略如下。
第一,理清头绪
我们脑海里那连续的活动的画面开头是什么?接下去怎么变化?以后又怎么发展?结果是怎样的?哪里是横向扩展的,怎样扩展,详细到什么程度?哪里是重点的“特写镜头”?哪里是较为粗疏的“远景”“全景”?哪个“镜头”大笔勾勒,哪个“镜头”工笔细描?这些,要心中有数,不可走过场,也不可陷进去。这是情景再现的基础,其中理解、感受文本的成果是不言自明的。
第二,设身处地
要把文本所叙述、描写的一切作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历,进入具体的事件、场面中去,不能袖手旁观、闭目塞听。置身其中,并不是“忘乎所以”,而是处于情理之内。设身处地主要是获得现场感:现场的环境、气氛等也能同时感受到,虽然不同于戏剧中的“我就是”,但应该像是“我就在”,这对于情景再现极为有利,对于掌握区别于“扮演”、区别于“客观”的“叙述”,也是很有好处的。
文本中的情景,有的是我们亲身经历过的,如欢庆节日等;有的是没有经历过的,如火山爆发等。在没有经历过的情景中,有的是与经历过的有些相似的,有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由于一个人的亲身经历毕竟是非常有限的,世间的事物不可能都知、都懂,所以,我们要借助于现代化的手段,增加自己的见识。学习社会,深入生活,开阔视野,博闻强记,在观察、体验、分析、积累中,提高自己设身处地的能力,提高自己透过字、词、语句加深形象感受的能力。
第三,触景生情
当某种生活图景在脑海里浮现时,我们一定要做出积极的反应。文本是写情于景的,我们就要触景生情。只有景,是不可能达到情绪的彼岸的。
触情生景是情景再现的核心。“情绪记忆”对于类似情绪的借助是有用的,但记忆中的情绪容易消逝,借助起来容易空泛,总不如触景生情来得具体、实在。对播音来说,临时翻检记忆的仓库,也不大便捷。我们特别强调“积极的反应”,那是一种“水到渠成”“月移影动”的心理机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个具体的“景”的刺激,马上引起我们的具体的“情”,而又完全符合文本的要求,这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在刹那间动员了全部经验积累和张开了全部认识神经达到的“顿悟”。这种极高的要求只有通过极苦的训练才能达到。“守株待兔”的做法,是劳而无功的。
第四,现身说法
既然文本中的情景始终“我就在”,那么,把这情景再现的过程转述出来,正是创作主体始而有意、继而实现的责任。播音员头脑中再现了文本中的情景,经过自己的消化吸收,加工制作,使受众产生某种情景的再现,从中受到感染,才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这中间的“形之于声—及于受众”,还有不少问题需要解决,后面再详述。
在通过情景再现使思想感情处于运动状态的过程中,有三个问题需要注意:
第一,必须以播讲目的为中心,避免为“情景再现”而“情景再现”的现象。在情景再现的运用上,要因主次、详略而不同,粗放时不失点染,细密时不宜庞杂。那种不顾播讲目的,不放过任何“情景再现”的机会,大搞“情景再现”的展览的播音,是不足取的。
第二,在为播讲目的服务的主要情景上,要学会用自己的经验、经历去补足和丰富,也可以用间接的经验、耳闻目睹的情况去补足和丰富,使情景更逼真。也就是说,那“景”就是文本所描述的“景”,那“情”也是因景而生的具体的“情”。“景”虽此“景”,“情”却为彼“情”,是不会合拍的。创作主体要善于抓住情景的特点,然后生发开去,才会有“神来之笔”。在情景的枝节上花力气,效果并不见佳,因为“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干扰了目的贯穿线。当然,局限于词语表面,不敢生发,也会显得模糊、肤浅。
第三,在备稿时,在深刻理解、具体感受的过程中,在目的明确、感情深化的过程中,情景再现可以达到细致入微的程度,可以占用比较长的时间。文本中仅仅是画龙点睛的几句话,我们却可以有丰富的情景再现。这样,在我们的头脑里便能留下深刻的印象、生动的情景。这时,我们要善于捕捉那“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一发”,以利于在话筒前播出时以点带面。在播音时,只需要重新唤起备稿时的具体感受,甚至只需要抓住某一点的感受,引起思想感情的运动就可以了,而不必把备稿时的那么细致、那么长时间的情景再现过程重复呈现一遍。我们的情景再现,由语言引发出来,还要浓缩到语句中去,不能想老半天播一句,或播一句想老半天,因为这会使播音时思想感情的运动线中断,或者游离于目的贯穿线之外,或者停滞于某一情景之内,其结果,使受众莫名其妙、难以接受。
就文本所叙述的事件过程时间、空间的推移来说,播音中有声语言的表现与现实情况是不同的。有时,现实生活中一秒钟的事,有声语言可能要用数分钟表现,如心理描写、深思遐想等,对这样的内容,播音时要求细腻,初学者往往容易匆忙、粗糙。我们需要注意另外的情况,即现实生活中具体过程时间较长,而我们用有声语言表现时,却显得短促得多、迅疾得多,如奔马,在现实生活中也许两秒钟跑10米路,但播音中,连一秒都不需要。当形容奔驰的马车离小孩越来越近“30米……20米……10米”这种情景时,情景再现一闪而过,有声语言迅速播完,以表现出惊险的场景、焦急的心情。否则,从30米到20米,从20米到10米,都等一会儿才往下播,也许脑海里真的出现了马车奔驰,可这个具体过程,听起来是十分别扭的:马车成了老牛破车,小孩也完全可以躲避,感情毫不焦急,好像小孩没有危险,用不着关心一样。情景再现“细”是很“细”了,“真”也够“真”了,但失去了有声语言的贴切;“真”和“细”只不过是“自我感觉”,却背离了听觉艺术的要求。因此,初学播音时一定要注意到这个特点,使情景再现真正为调动思想感情服务,为话筒前播音服务。这方面,创作主体思想感情的运动状态与受众听得明白、生动,应该是一致的,不可顾此失彼。无动于衷是不对的;自我陶醉,忘了受众也是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