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节奏
“节奏”这个概念,最早并没有声音的内容,后来,音乐中才使用它,表示那交替出现的有规律的强弱、长短的声音。但是,一直到现在,对这个概念也还是没有定论。到处都在使用它,却总是截取它的某个方面。我们不打算追溯它的历史源流,也不打算探讨它的准确含义,我们只想从播音表达的角度看看它对有声语言的作用。
节奏,是有声语言运动的一种形式。所谓“文采节奏,声之饰也”。这“声之饰”到底是什么样子,由哪些因素构成?其说不一。洪深说:“所谓节奏,乃是相等的即同长的时隔(time interval)为再现即回复的加强(stress)所刻画、所记出。”郭沫若说:“……先扬后抑的节奏便沉静我们,先抑后扬的节奏便鼓舞我们。这是一定的公例。”欧阳予倩说:“看起来话剧台词的进行是不规则的,但如果快慢、高低、轻重有一点处理得不妥当,不能和剧情的进展紧密配合,那节奏必然混乱;只要你能够结合着剧情的发展和角色心理的变化,那就能够掌握自然的节奏。”这些语言大师之间有什么分歧,我们不必追究,我们重视的是:他们给了我们什么启示呢?大约有三:一是节奏是语流中一定时间的回复现象;二是与声音的高低、强弱、长短有关,或者说,是通过这些来表现的;三是节奏与心理变化有关,即由心理变化决定,又影响心理变化。
由此看来,认为节奏只是抑扬,只是速度,甚至只是音节长短的说法,就显得片面了。可是,把节奏和速度等同起来的看法相当流行,初学者不可不察。
在播音中,节奏是由整个文本生发出来的、创作主体思想感情的波澜起伏所造成的抑扬顿挫、轻重缓急的声音形式的回环往复。
首先,节奏不是人为地、随意地制作出来的,必须以整个文本为依据,以思想感情的波澜起伏的运动为动因。失去了这个,节奏的生命力也就完结了。这是我们的正确的播音创作道路所规定的。
其次,节奏包括抑扬顿挫、轻重缓急,也是立体的,不是单线的、平面的。其中必然包括气息和口腔状态。
最后,节奏的核心是声音延续、语气流动中的回环往复。一记钟声、一次涛声,形不成节奏;一磴石阶、一根木柱也形不成节奏。没有声音形式的序列、呼应、再现、反复,只凭一个词、一句话,又怎么能谓之节奏呢?播音中,从文本的第一句(甚至应该包括台号、报题)到最后一句,在这全过程中声音形式的回环往复才构成这个文本的节奏。
这里,我们必须对回环往复加以说明。
我们播的文本,绝大部分是散文(广义),很少韵文(包括诗词),因此,回环往复既不是同一词语的定位再现,也不是同一韵脚的定位呼应,而应该是语气的色彩、分量,语势的相似体的不断显露。这相似语气,以重点语句、重点小层次等为主,不要求在非重点中相似。这相似语气,可以是一种色彩、分量、语势的相似,也可以是两种色彩、分量、语势的各自相似。
另一方面,相似语气是怎样承续的?是怎样“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也就是说,是如何转换的?
转换,是语流曲折性的要求,是语气衔接的重要方法。所谓“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正是转换的真实描述。转换的形式不可胜数,不可备述。从大小、上下、快慢、明暗、停连等方面,都可以找到它的承前启后的多种方式。创作主体把握转换时,一定要因势利导,迂回前进。该转时不转,不该转时硬转,该那样转时偏这样转,都会造成语言链条的扭曲、语言流动的畸形。在整个文本中,必然呈现转换的相似体。相似转换,也是以重点语句、重点小层次之前、之后为主;并且,相似转换的多次再现,也是构成节奏的重要因素。
相似语气、相似转换,在整个文本中形成回环往复的变化,重点在不断显露,非重点在不断伴随,节奏便可通过声音得以实现。
下面,简单举一例,以见一斑。
我国烤烟主要产区之一的贵州省∧到4月2日止已育烤烟苗五万四千多亩,足够种烤烟一百万亩以上。据称,这将是贵州省创纪录的。
目前,社员们正千方百计培植好烟苗,争取烤烟丰收。
这是一条简明新闻,一共才三句话。但是,它的节奏是可以把握的。创作主体以喜悦、轻快的语气,上山类的基本语势,起而复落的渐转,显示出回环往复的节奏。重音处于较高、较强、较慢的声音形式的位置上,非重音均较低、较弱、较快。全篇没有大的起伏波澜,平稳中见突出;语气色彩首尾一贯,分量参差不同,转换毫不着力。很多文本比这一篇变化多,就更能明显地认识节奏的运用了。
有的文本,存在两种相似语气,两种相似转换,就要处处注意具体把握。如《卖火柴的小女孩》,作者巧妙地利用了实境与虚境的强烈对比,把幻想中的“希望”与现实中的“破灭”结合起来,造成“冷酷”与“死寂”的惨境。相似语气,以惨境的凄苦语气为主,以幻境的惊喜语气为辅;低暗的色彩中,时有明亮的闪光;下山类的语势中,时有半起类语势的波纹;整体沉重的分量中,杂有某些中度轻扬的分量;较快较上的转换陪衬着较慢较下的转换。这样,就形成了这个文本的节奏。
我们对节奏的类型做了浅显的归纳,大体上可分为:轻快型、凝重型、低沉型、高亢型、舒缓型、紧张型。它们之间并不单一孤立,往往相互渗透。一篇之中可以其一为主,其余为辅。初学者可粗粗了解一二,待较为成熟时,再深入把握。
“不喊不革命”的时期过去之后,“不低不亲切”的标准又来蛊惑人心了。“以声挤情”虽然不好,“以声堵情”也不正确。单一的节奏必须改变,丰富的节奏才会到来。
节奏的运用,有一些常见的方法,我们掌握了它们,就可以熟能生巧,对各类稿件也就可能应付裕如了。
一是,欲扬先抑,欲抑先扬
“扬”一般指声音的趋势向上发展,“抑”一般指声音的趋势向低发展。如果重点要“扬”,“扬”前要“抑”;如果重点要“抑”,“抑”前要“扬”。扬抑之间,不是僵化的,而是顺水推舟、循序渐进的。因此,“一扬一抑”之类太简单了,扬有稍扬、再扬、更扬,抑有稍抑、再抑、更抑等不同程度的差别。
二是,欲慢先快,欲快先慢
快慢是节奏的一个方面,不可忽视。“慢”是指字音稍长、停顿多而时间长;“快”是指字音短促、停顿少而时间短,连接较多。但不能认为“慢”就是每一个字的字音都同样长,每一个词或词组都停顿,停顿时间都同样长;“快”就是每一个字音都短促,没有什么停顿,都连起来播。这是不正确的,会造成“抻”或“急”的毛病。我们应该努力做到“慢而不断”“快而不乱”。在节奏的运用上,做到“慢中有快”“快中有慢”。
“慢中有快”,是说全篇、某一段、某一小层次,由于思想感情运动状态的需要,语言流动基本上是舒缓的,但是,一定要在舒缓中找到需要加快的地方;“快中有慢”,也是这个道理,在基本上紧凑的单位里,找到应该或可以缓慢的地方。只有如此,才不会产生沉闷、拖沓或急促、浮飘的效果。要体现波浪式,要显示曲折性,如前人所说“急处需缓,走处仍留”,是重要方法。
无论是播还是听,人们都有一种快慢的节拍感。虽然难以用节拍衡量、标记,却的确存在这种语感,我们可以将其称为“语节”。语节对语流速度起着推动、控制、调节、变化的作用。初学者要学习如何把握它,对它的认识会由模糊而渐渐清晰起来的。到那时,那全篇、层次、段落、小层次以至语句的快与慢就可以连同停连的位置与时间一起,溶化为珠联璧合的行云流水了。
三是,欲重先轻,欲轻先重
轻重相间,虚实相间,也是形成节奏的重要方法。轻弹重敲、虚托实落,自成一种回环往复。任何文本都是响鼓重锤,弃虚就实,是节奏单调的一个重要原因。我们必须学会轻中有重,重中有轻,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我们所谓的虚,不是只有气音而无声,至多,也要半虚半实。从头至尾,一虚到底,唯恐别人受惊,像害怕第三者听到,也是一种单调的节奏,并不值得赞叹。
四是,加强对比,控纵有节
加强对比,使那些该突出的部分和该削弱的部分、该高或慢或重的部分和该低或快或轻的部分在声音上加以区别,是造成节奏变化的一个法宝。
语流行进,“逝者如斯”,在刚播出的词或词组与正在播的词或词组之间、在刚播出的那句话与正在播的这句话之间,对比的作用是很大的。创作主体语感的反差同受众听感的反差都告诉我们,必须在联系中找区别、找特点,造成同上句不同的色彩、分量和语势:或者趋于暗淡,或者趋于强烈,或者稍做曲折,或者相反相成,要显示不同;如果不是整体不同,也应有部分不同。要努力避免这样的情况:创作主体播这句时同刚才那句差不多,受众听这句时和听刚才那句几乎一样,长此以往,还有什么节奏的丰富呢?
那么,相似语气、相似转换的回环往复会不会不利于加强对比呢?不会的。因为既非句句相似、处处相似,又非“相似”即“全等”。事实上,这相似语气、相似转换的回环往复更有利于节奏的控纵。
播音中的对比感与某些语言艺术的夸张对比是不同的,不能“上穷碧落下黄泉”,似乎对比幅度越大越好。播音的对比,要控纵有节。
“控纵有节”,首先,思想感情的运动状态要“胸中自有雄兵百万”,不具备这一点,手无缚鸡之力,根本谈不上“控纵”。其次,感情的色彩和分量要“声中似带木讷之味”,言犹未尽,蕴藉才能醇厚。最后,起伏有度,不以悬殊惊人,控制时不必过于紧缩,放纵时不必过于驰骋。一会儿风驰电掣,一会儿蜗行跬步,不符合播音有声语言表情达意的要求。齐越同志曾经说过:“播音,感情酝酿要到十分,表达的时候,出到八分,才能够不瘟不火。”我们说的“控纵有节”就含有这个意思。
我们播音中的节奏,还有一些问题必须解决,但那已经超出了创作基础的范畴,这里就从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