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临床案例
例一:牙龈出血(肺胃阴虚,燥热炽盛)
周某,男,36岁。1975年5月5日就诊。
牙龈反复出血已有数年。近2个月来出血频繁,晨起刷牙满口鲜血,伴口臭,口渴喜冷饮,咽喉干燥,时时干咳,声音嘶哑,善饥多食,大便时干时溏,量多味臭,小便黄短,睡眠欠佳,午后颧赤唇红,形体消瘦,舌红,苔黄燥,脉弦数。证属肺胃阴虚,燥热炽盛,迫血上溢。取甘露饮滋润肺胃,凉血止血。二地、二冬、玄参、茵陈蒿、石膏各15克,鲜石斛、枇杷叶、川牛膝、黄芩各10克,茅根30克,枳壳、甘草各6克,水煎服,2剂。
5月7日复诊:出血已止,二便如常,余症好转。以久病阴津不易骤复,余热尚未尽清,乃继上方去牛膝、茵陈蒿、枳壳,加入木蝴蝶6克,蝉蜕10克,沙参10克。嘱服10余剂,并忌食辛辣油腻之品。
按:本例肺胃阴虚,燥热炽盛,迫血妄行,循经上溢而见龈衄。针对病机投以滋阴清热之甘露饮加茅根、牛膝凉血引血下行,少佐石膏清镇燥火,更入玄参以增主方滋润凉血之力。药后血止去牛膝、茵陈蒿、枳壳,加入沙参、蝉蜕、木蝴蝶更有润养之妙,故药后证愈,嗣未复发。
例二:消渴(胃热伤阴,阴虚火旺)
黄某,女,36岁。1979年7月18日就诊。
口渴多饮,小便频数量多,善饮多食,经某医院诊断“糖尿病”,用中西药治疗后症状改善,但反复发作。多食易饥,昼夜酷饮冷开水,尿多浑浊,形体消瘦,面色晦暗无华,头晕目眩,耳鸣,两腿酸软,大便燥结。牙龈肿痛,舌红苔黄燥,脉弦细数。尿检:尿糖(++++)。诊为胃中热炽、金燥水亏、阴虚火旺之消渴病。治宜清胃养阴,滋肾润肺。二地各30克,二冬、石斛、茵陈蒿各15克,枇杷叶、黄芩各10克,枳壳6克,新鲜苦瓜60克,猪胰一条。先煎苦瓜、猪胰,去渣后纳入诸药重炖,频频服之。又嘱以苦瓜、猪胰经常食用。守服上方,热盛加石膏、知母;胃肾阴虚加山萸肉、黄精、淮山药;热减去茵陈蒿、黄芩、枳壳等泄利之品。一月后诸症尽消,形体渐充,尿糖检查阴性,随访4年未复发。
按:消渴之疾,以多饮、多食、多尿、消瘦为主证,多由肺胃肾三脏热灼阴亏,水谷转输失常所致。本例因进食甘厚之品,胃热炽盛,故善饥多食,口渴多饮;损耗肾阴,肾失固摄,精微下注,则小便浑浊,如有膏脂,胃火上蒸,肺失敷布,精微不得营养周身,则肌肉消瘦。脉证合参,系肾虚、肺燥、胃热之消渴。据证核脉,投甘露饮加减,并食苦瓜、猪胰辅之。盖用猪胰者,如张锡纯先生云:“盖猪胰子即猪之膵,是人之膵病,而可补以物之膵也。”另用苦瓜苦寒无毒,除邪热,坚胃阴,共奏清胃火,养胃阴,滋肾水,润肺燥之功。
例三:黄疸(湿热蕴结,阴液亏虚)
胡某,男,63岁。1978年3月5日就诊。
恶寒发热,身目黄染,伴右上腹闷痛十余日。西医诊断为“急性黄疸型肝炎”。近见目黄,身黄如橘色,右上腹阵发闷痛,时引右背,心烦少寐,性情急躁,口苦口臭,咽喉干燥,牙龈红肿,时时出血,口渴喜冷饮,纳呆,大便秘结,小便短赤,舌苔黄腻干燥,中部见裂纹,脉弦滑数。体检:肝肋下3厘米,质软,有压痛。化验:黄疸指数30单位,凡登白试验双相反应,锌浊20单位,射浊20单位,射絮(++++),GPT 229单位,总蛋白7.6克/升,白蛋白4.8克/升,球蛋白2.8克/升,诊为湿热蕴结,肝郁化火,灼伤阴液。治以清利湿热,凉血养阴,拟甘露饮加减。茵陈蒿60克,生地、板蓝根、茅根、丹参各36克,麦冬、天冬、草河车各15克,黄芩、枇杷叶、鲜石斛各10克,枳壳、甘草各6克。水煎,分2次服。3剂。小便转长但仍黄赤,大便畅行,舌黄而不燥,脉滑而不弦,再服3剂。
4月1日复诊:目黄身黄渐退,小便清长,口中和,纳食增,睡眠安,牙肿消,舌红苔薄黄,脉细数。乃阴液未复,余热未清,守前法加减。茵陈蒿50克,生地黄、熟地黄、麦冬、天冬、麦芽各15克,蒲公英、丹参、板蓝根各30克,草河车10克,枇杷叶、甘草各6克。又服10剂,诸症尽瘳。肝功恢复正常,遂予养阴清热,健脾渗湿,调理善后。
按:黄疸一证,分阳黄、阴黄两大类。阳黄病程较短,黄色鲜明,属热证、实证;阴黄病程较长,黄色晦暗,属虚证、寒证。本例病属初起,既见身目发黄,色如橘色,小便短赤,舌苔黄腻等湿热熏蒸之象,又见口渴喜冷饮,牙龈红肿出血,舌苔干燥等湿热化火、损伤阴精之征。虚实互见,乃治以清利湿热为主,兼养阴液,此知常达变之法也。甘露饮清养兼顾,使湿化热清,阴液内复,故投药辄效。
例四:痿证(湿热久羁,阴精暗耗)
黄某,男,19岁,未婚。1979年4月2日就诊。2个月前身热不退(体温39~40.1℃),咳嗽频作,口渴引饮,经用抗生素、退热剂后,大汗淋漓,身热遂退。数日后,突觉两下肢痿软无力,经治无效。辰下两足痿弱,肌肉消瘦枯痿,但不红不肿痛,持杖而行,口干而渴,咳嗽无痰,声音嘶哑,纳食不佳,大便秘结,小便频急,脉弦滑,舌质红,苔黄燥,中有裂纹。脉证合参,系邪热久羁,汗泄津伤,阴精暗耗,宗筋失养,发为痿证。治宜润燥坚阴,益胃养肺,拟甘露饮加味。沙参、生地黄、熟地黄各30克,麦冬、天冬、玉竹、鲜石斛、茵陈蒿各15克,黄芩、枇杷叶各10克,枳壳、甘草各6克。水煎服。3剂后,饮食增,口渴解,咳嗽平,步上方再进3剂。
4月26日复诊:弃杖能行数步,但两足仍消瘦枯痿;舌红苔薄,脉虚缓。此阴津亏虚,病久不易恢复,幸胃气来复,前方毋庸更张。沙参、生地黄、熟地黄各30克,麦冬、天冬、鲜石斛、玉竹、粳米各15克,西洋参6克(另炖),甘草10克,治疗月余,步履如常。
按:痿证成因,大都责之肺热叶焦,或湿热浸淫,或肝肾亏虚以致筋脉失养,肢体痿废。本例因热病后期,汗泄津伤,余热未尽,投甘露饮加沙参、玉竹清中有补,补中有清。胃气渐强,然病久津液难复,次诊乃去苦寒之品,加西洋参、粳米增滋阴之功,终得胃气生,津液复,宗筋得润,关节得利,病渐向愈。
例五:脾疳(肠胃燥热,脾阴亏耗)
林某,男,3岁。1980年6月15日就诊。
其母代诉:患孩多食善饥,口渴引饮,腹部胀满已20余日。医用健脾化积等法不但无效,食欲反增,腹胀更甚,乃延余诊。查见腹胀如鼓,按之软不痛,肤色如常,无青筋暴露,便溏质黏味臭,日三四次,小便时清时浊,口中浊,龈肿,身热(体温37.5℃),颜面有散在红点,肌肉消瘦,精神萎靡,四肢倦怠,夜眠不宁,舌质偏红,苔花剥,指纹色紫暗,出风、气两关。综观诸症,属肠胃燥热,脾阴亏耗所致。治拟调和脾胃,滋阴润燥,与甘露饮调治。生地黄、熟地黄、麦冬、天冬、鲜石斛各5克,黄芩、茵陈蒿、枳壳、枇杷叶、甘草各3克。服药3剂,汗出较多,精神更倦,但食纳趋常、渴饮、腹胀亦减,余症转缓。知药中病所,燥热已减,阴液未复,按前方去枇杷叶、枳壳,加沙参10克、五味子3克。3剂。
6月30日再诊:大便甚多,味极臭,饮食如恒,口不作渴,腹胀消退,精神亦佳,舌淡苔薄,指纹红活。继以甘露饮出入10余剂,诸症俱已。
按:本例脾疳,初起医投健脾消导,原无不合,然小儿稚阴稚阳,脾胃尤其虚弱,故中病后即宜轻灵扶养,反而一味克削,乃至阴液亏损,燥热内生,故诸症有增无已。当是之时,投以甘露饮,“补肾水……除肠胃燥热,清身中津液,使道路散而不结,津液生而不枯,气血利而不涩,则病自已矣”(李用梓《证治汇补》)。
例六:产后出血(阴虚内热,扰动冲任)
施某,女,29岁。1965年6月18日就诊。
足月顺产后,至今月余,出血不止,如崩如漏,色紫暗滞,时挟血块,身热则汗出,环颈而止,口渴喜冷饮,口气臭秽,纳食不佳,大便时溏时结,尿短赤,牙龈红肿,手足心热,心烦艰寐。医投生化汤加味,不但未见效验,出血反而增多。妇科刮宫检查未见异常,更医以胶艾四物汤、归脾汤及西药麦角针等,出血仍不止,乃延余诊。察其舌质偏红,苔厚黄浊,中心脱落,面色晦暗,肌肉消瘦;切其脉弦滑细数。细细辨之,知为阴虚内热,扰乱冲任,迫血妄行,兼挟湿热之证。治以滋阴降火,兼清湿热以平血海。生地黄、茅根各50克,熟地黄、麦冬、天冬、鲜石斛各15克,黄芩、茵陈蒿、枇杷叶、枳壳、甘草各10克。水煎服。3剂。
6月20日复诊:药后出血已止,身热均退,诸症尽瘥,唯诉口臭口干,舌苔薄,脉细弦。知症有转机,仍守前法,去苦寒之品,增甘寒之药。生地黄、熟地黄、麦冬、天冬各15克,鲜石斛10克,沙参30克,五味子、甘草各6克。服3剂,诸症尽瘳。
按:患者产后调理失宜,阴血亏耗,虚火内蒸,又因过食油腻辛辣,湿热丛生,虚火湿热合并为犯,扰动冲任,乃至崩漏淋漓,医投活血补血之剂,内热更炽,故未奏效。盖患者无腹痛之苦,非瘀滞也,综观脉症,一派阴虚湿热之象,乃投大剂甘露饮加减,使阴足火平而血自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