皃说、貌辩、昆辩

三 皃说、貌辩、昆辩

《韩非·外储说左上》:“皃说,宋人,善辩者也。持‘白马非马也,’服齐稷下之辩者。乘白马而过关,则顾白马之赋”。

“白马非马”之辩几为公孙龙所专有,据此,可知发之者实是皃说。皃说年代早于公孙龙。《吕氏春秋·君守篇》:“鲁鄙人遗宋元王闭。元王号令于国,莫之能解。皃说之弟子请往解之”[2]。宋君称王只有王偃一代而亡,《荀子·王霸篇》称之为“宋献”。元偃献均一音之转,故宋元即宋献,亦即王偃,元与献均非谥。王偃年代与齐宣、湣相当,皃说之弟子既当于齐宣、湣之时,则皃说必当于齐威、宣之世。准此,余疑皃说即貌辩。貌辩佚事见《战国策·齐策》,又见《吕氏春秋·知士篇》,为读者省去翻书的麻烦,率性把《策》文写在下面。

“靖郭君善齐貌辩(《吕氏》齐误作剂),齐貌辩之为人也多疵(通訾,《吕览》正作訾),门人弗说(悦)。

士尉以证(诤)靖郭君,靖郭君不听。士尉辞而去。

孟尝君又窃以谏。

靖郭君大怒曰:‘刬而(尔)类,破吾家,苟可慊齐貌辩者,吾无辞为之!’于是舍之上舍,令长子御之,旦暮进食。

数年,威王薨,宣王立。靖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辞而之薛,与齐貌辩俱。

留无几何,齐貌辩辞而行,请见宣王。

靖郭君曰:‘王之不说(悦)婴甚,公往,必得死焉。’

齐貌辩曰:‘固不求生也,请必行。’

靖郭君不能止。

齐貌辩行至齐,宣王闻之,藏怒以待之。

齐貌辩见宣王。王曰:‘子,靖郭君之所听爱夫?’

齐貌辩曰:‘爱则有之,听则无有。王之方为太子之时,辩谓靖郭君曰:“太子相不仁,过颐豕视,若是者倍反,不若废太子,更立卫姬婴儿郊师”。靖郭君泣而曰:“不可,吾不忍也。”若听辩而为之,必无今日之患也。此为一。

至于薛,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辩又曰:“必听之”。靖郭君曰:“受薛于先王,虽恶于后王,吾独谓先王何?且先王之庙在薛,吾岂可以先王之庙与楚乎?”又不肯听辩,此为二。’

宣王太息,动于颜色,曰:‘靖郭君之于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为寡人来靖郭君乎?’

齐貌辩对曰:‘敬诺。’

靖郭君衣威王之衣冠,带其剑。宣王自迎靖郭君于郊,望之而泣。靖郭君至,因请相之。靖郭君辞,不得已而受之。七日,谢病强辞,不得,三日而听。”

由这个故事看来,貌辩确是一个辩者,“多訾”也就是多辩,《庄子·天下篇》“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即此訾字义,貌辩,《古今人表》作“昆辩”,昆乃皃(古貌字)之误,其称“齐貌辩”云者,乃居于齐,故系以齐,犹吴季札之称“延陵州来季子”之类,故其自称其名亦只曰“辩”而不曰“貌辩”,貌辩年代亦当于齐威、宣之世,与兄说同,而又同为辩者,同居于齐,应该同是一人。兄与皃,字形极相类,皃又误书为昆,或改写为貌,致相远隔。说与辩同义,古人名与字每相应。盖说为字而辩为名,故一作兒说,一作皃辩,遂俨然二人耳。姓当作兒,兒乃郳之省,貌与昆均是讹字。

兄说之年代既明,则知“白马非马”之说,于齐威、宣时已流行,公孙龙祖述之,盖亦兄说之弟子或再传弟子而已。“白马非马”,乃将“白马”析而为二,即白与马。故白马与马犹二与一,“白马非马”亦犹二非一。这种分析的倾向,于子思的五行说不无渊源。白于五行属金,马乃地类属土,则“白马”亦犹金与土。如将白马易为白土或白木之类,则其渊源更为明瞭。《公孙龙子·通变篇》有“青骊乎白而白不胜,……是木贼金也”之说,即以青属木,白属金,而为此奇语,可为白马说亦渊源于五行说之旁证。

兒说之思想系统不明,与齐宣王论靖郭君一节都只是常识问题,无从挹取精义。但《国策》称其“外生,乐患趋难”,又由公孙龙为道家别派以逆推之,兒说恐是宋钘、尹文一系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