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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张爱玲离开大陆后,港台出版她的著作有:《张爱玲短篇小说集》《怨女》《半生缘》《红楼梦魇》《张看》《惘然集》《续集》《余韵》,中文版《海上花》注译、《小团圆》等。

《惘然记》收《五四遗事》《相见欢》《色·戒》《浮花浪蕊》《华丽缘》《多少恨》,另附录一电影剧本《情场如戏场》。

《续集》之意,是继续写下去的意思,是自勉,也是正告居心叵测者,张爱玲蛮厉害的。此集将离开上海后在海外各地发表而未收入书中的文章编成一集,并将张爱玲为电懋公司写的最后一个剧本《魂归离恨天》也收了进去。

《余韵》则将以前遗留在上海的作品选出一本文集。

翻译作品有:《老人与海》《无头骑士》《爱默森选集》《美国诗选》《爱默森文集》《欧文小说选》《美国现代七大小说家》《睡谷故事李伯大梦》《美国散文选》《鹿苑长春》《海上花》。

张爱玲不是著作等身的多产作家,但她是广而精的大家。短篇小说、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散文、论文、电影剧本、翻译,还有那么两三首诗歌,纵横捭阖,无所不能。

她是孤独的、淡泊的,却又绝不重复自己、总要超越自己、不甘淡泊的女人。但是,张爱玲最钟情最眷恋的文学体裁,却仍是小说。

陈世骧教授有次对张爱玲说:“中国文学的好处在诗,不在小说。”

张爱玲以为“好处在诗”,是对的。好的诗句使人千载之下也感激震动。而中国古典小说的成就不下于中国诗、画和瓷器,尽管外国人听之皆露出不相信的神气,但张爱玲信。只是可惜古典小说好的不多,而且,《水浒传》被腰斩,《金瓶梅》是禁书,《红楼梦》没有完,《海上花》被湮没!《三国演义》《西游记》《儒林外史》是完整普及的,但似缺少点“通常的人生的回声”。

张爱玲爱小说,认为在“文字的沟通上,小说是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就连最亲切的身边散文,写亲人写朋友,也还得保持点距离,只有小说可以不尊重隐私权,但并不是窥视别人,而是暂时或多或少的认同”。

小说就是小说,小说不是自传。但是,“写小说的间或把自己的经验用进去,是常有的事。至于细节套用实事,往往是这种地方最显出作者对背景的熟悉,增加真实感。作者个性渗入书中主角的,也是几乎不可避免的,因为作者大都需要与主角多少有点认同。”张爱玲在《三详红楼梦》中的这段话,乃是泄露天机之语,从张爱玲小说中处处可觅出她的身影和根底!

对小说艺术的追求,张爱玲九死不悔。抛却驾轻就熟的“传奇”,走向“灯火阑珊处”的“平淡而近自然”,《五四遗事》可见一斑,平淡中却有一种沉重的历史感,是风平浪静的海面,只有微波粼粼,却饱蓄着洪涛大浪的气象。此以后,张爱玲只创作过三个短篇:《相见欢》《色·戒》《浮花浪蕊》,这三个短篇都构思于20世纪50年代初期,直到近三十年后才发表。三十年间,心甘情愿一遍遍改写,谁解其中味?正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惘然记》题名便来自这屡屡大改的感触中。也许是曲高和寡,这三个短篇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响,倒是《色·戒》被人“会错了意,想到歪里去了”,张爱玲又只得费笔墨写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进行辩解。《色·戒》写女大学生王佳芝为谋杀汉奸,不惜以色作诱饵,可在一刹那间以为“这个人是真爱我的”而生动摇,结果汉奸老易未死,她反倒送了命。张爱玲之意是写出人性的弱点,人性的残酷和残酷中的自我陶醉。批评者抨击这是一篇歌颂汉奸的文学——即使是非常暧昧的歌颂!喜欢打棍子的中国人的确不是太少。为什么不可以进入无论正面还是负面人物的内心那复杂多变的世界,让人物立体化呢?当年上海真有位重庆方面的“色情间谍”郑女士,汉奸没杀成反送了命,郑振铎曾有散文记之。张爱玲并不知道,但王尔德说过:“艺术并不模仿人生,只有人生模仿艺术。”《色·戒》总算在人生上有了着落。而快奔六十的张爱玲的心怕又为小说受了一次重伤。胡兰成难道是永远抹不掉的黑影?人世间没有爱,也难有理解。她大概又会有个习惯性的苍凉又美丽的手势。

鲁迅说过,我们民族最缺乏的东西就是诚和爱。换句话说,便是深中了诈伪无耻和猜疑相贼的毛病。

张爱玲崇拜鲁迅,喜欢鲁迅的小说与《三闲集》。她以为鲁迅很能暴露中国人性格的阴暗面和劣根性,这一传统等到鲁迅先生死后,突告中断,很是可惜。

张爱玲的凄迷惝恍的小说世界,续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