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鲁漆室女
漆室女者，鲁漆室邑(1)之女也。过时，未适(2)人。
当穆公时，君老、太子幼。女倚柱而啸(3)。旁人闻之，莫不为之惨者。其邻人妇从之游(4)，谓曰:“何啸之悲也!欲嫁耶?吾为子求偶。”漆室女曰:“嗟乎!始吾以子为有知，今无识也。吾岂为不嫁不乐而悲哉!吾忧鲁君老、太子幼。”邻妇笑曰:“此乃鲁大夫之忧。妇人何与焉(5)?”漆室女曰:“不然，非子所知也。昔晋客舍(6)吾家，系马园中，马佚(7)驰走，践吾葵，使我终岁不食葵。邻人女奔(8)，随人亡(9)，其家倩(10)吾兄行追之。逢霖(11)，水出，溺流而死，令吾终身无兄。吾闻河润九里，渐洳三百步(12)。今鲁君老悖、太子少愚，愚伪日起。夫鲁国有患者，君臣父子皆被(13)其辱，祸及众庶(14)，妇人独安所避乎?吾甚忧之，子乃曰‘妇人无与者’何哉?”邻妇谢(15)曰:“子之所虑，非妾(16)所及!”
三年，鲁果乱，齐楚攻之，鲁连有寇。男子战斗，妇人转输(17)，不得休息。
【注释】
(1)漆室邑:漆室城。漆室，春秋鲁国城名。邑，城。
(2)适:女子出嫁。
(3)啸:哭，嚎啕大哭。
(4)从之游:与她很友好。
(5)何与焉:为什么要参加其中呢。
(6)舍:住在。
(7)马佚:马逃跑。
(8)奔:私奔。
(9)随人亡:跟人逃走。
(10)倩:通“请”。
(11)霖:霖雨。
(12)河润九里，渐洳三百步:黄河滋漫九里，就有三百步的湿地。润:滋漫。渐洳:浸湿。
(13)被:蒙受。
(14)众庶:百姓。
(15)谢:道歉，认错。
(16)妾:邻妇自己的谦称。
(17)转输:运输。
【译文】
漆室女，是鲁国漆室城的一位女子。错过了机会，年龄大了，还未嫁人。
当鲁穆公时候，穆公年龄已老，太子还在幼年。漆室城这位女子就背靠着屋柱而嚎啕大哭。旁边的人听到她的哭声，没有不流泪的。邻居中的一位妇女与她相好，就问她道:“为什么哭得这样悲伤呢?你如果是想出嫁，我就想法给你找个婆家。”女子说:“哎!当初，我还以为你懂得很多道理;今天看来，你却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我怎能是因为没有出嫁而悲伤呢?我是担忧鲁君年老、太子幼小啊!”那个妇女一听就笑着说:“这是鲁国那些当官的要忧虑的事。我们是个妇女，为啥要参加到这当中去呢?”女子说:“不对，其中的道理不是你能想得出来的。从前晋国的一个客人住在我家，把马栓在菜园中，马挣脱了绳在园中奔跑，践踏了我种下的葵菜，使我一年都没有吃到葵菜。另外一件事是，我的邻居的女儿私奔而走，她的家庭请求我哥哥去帮忙追赶。正是霖雨季节，河水暴涨，我哥哥被淹死在水中，使我一生没有了哥哥。我听说黄河滋漫九里，就有三百步的湿地。现在鲁君年老糊涂、太子年幼愚蠢，凭他们治理天下，那些愚蠢荒唐的事就会一天天多起来。假如鲁国有了患难，全国上下、君臣父子就都要蒙受那种耻辱，灾祸就要波及广大的百姓。妇女难道能够安然避难吗?我对此特别担忧，你却说‘妇女不要管那些事’为什么呢?”那个妇女道歉说:“对不起!你所深虑的，实在不是我能想得到的。”
过了三年，鲁国果然大乱，齐国和楚国攻打鲁国，鲁国接连有外国军队入侵，男人战斗，妇女运输，不能休息。